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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三


  皇甫星提起一口真气在体内一转,觉得经脉已通,伤势已然大愈,道:“伤势已快痊愈,多谢你家小姐的灵药。”

  小灵见他声音中毫无表情,不知是喜是怒,愣了一瞬,笑道:“也是你家小姐,你再别惹她生气了。”

  皇甫星嗯了一声,掀开毛毡,钻出车外,小灵赶在前面领路。

  两人穿过几重庭院,步上一道曲廊,皇甫星忽见暖阁之内,设着几台酒席,敖三正往上首坐下,于是身形一转,走进阁内,径往座中走去。小灵一见,急忙追入阁内,但是她也不知如何安置皇甫星才好,只有呆在门旁,观看动静。

  这暖阁内共有二十余人,除敖三外,全是神旗帮大庸地面的执事人物,见皇甫星进厅入座,齐皆感到一怔。

  敖三亦是微微一愣,但他终生都在江湖走动,这等局面自能应付,当下朝身旁的座位一指,道:“皇甫兄这面坐。”

  皇甫星依言坐下,众人见敖三与他称兄道弟,顿时对他刮目相看,不敢因他年幼稍带小觑之意。

  敖三待众人坐定,重向皇甫星一指,朗声道:“这一位大名皇甫星,由于一时误会,废了咱们的赵戬老护法,如今误会冰释,已经投入本帮效力。”

  皇甫星双目阴郁,面色沉凝,脸上毫无表情,这时缓缓立起,抱拳作了一个环揖,未曾开口,就缓缓地坐了下去。

  只见对面一人抱拳道:“兄弟杜子祥,得老帮主慈悲,执掌大庸分堂的令旗,皇甫兄多多指教。”

  皇甫星打量那杜子祥一眼,漠然道:“岂敢。”

  他虽已入帮,尚无职司在身,杜子祥一方首脑,当着一般属下,未便委屈自己,其余的人却不敢平辈论交,只见社子祥肩下一人道:“在下童京,执掌大庸镖局。”

  再下首那人道:“在下许天威,执掌大庸牙行。”

  一片“在下”之声,皇甫星愈听愈是恼怒,原来各地的行商坐贾,全向神旗帮当地分堂纳贡,俱派专人执掌,无法无天,旷古绝今。至于那敲大户,放高利,包赌包娼,因是地方分堂私下的油水,彼等不讲,皇甫星尚不知晓。

  皇甫星遭受了那场奇耻大辱,创巨痛深之下,性情已经大改,如今寡言寡笑,喜怒不形于色,阴郁深沉,令人感到一股寒意,人人自危,好似见着就有杀身之祸。

  通过姓名,随即殷殷劝酒,皇甫星冷冷淡淡,甚少开口讲话,好在敖三善于周旋,穿插其间,一顿酒饭仍似宾主尽欢。

  饭后,敖三推说次日要起早赶路,杜子祥立即送两人入房归寝。

  皇甫星掩上房门,练了一阵坐功,随即吹熄油灯,躺在床上盘算今后的去处。

  他暗暗想道:“既不能一死了之,羞辱已经受过,为今之计,只有忍辱偷生,报仇雪恨了。”

  想到这里,不禁眼中一酸,热泪夺眶而出,恨道:“这神旗帮须得连根拔去,恶迹昭彰之徒,非得剑剑诛灭不可!白君仪邪僻乖张,不可留在世上!”

  忽然,他想起了娘,口中喃喃道:“娘还独处山中,我得寻到‘丹火毒莲’,早日送回山去……”想了片刻,他长叹一声,阖上双目睡去。

  破晓之际,小灵抱着一堆衣物,蹑足走进房来,摸出火摺一晃,点燃了案上的油灯。

  这几日间,皇甫星心神交疲,又在重伤之后,房中有人走动,他依旧沉睡未醒。

  小灵走近床边,油灯高举,暗自打量皇甫星的面孔,忽见枕畔一片潮湿,似是泪渍,不禁扑哧一笑,道:“皇甫星,快点起床,穿新衣,戴新帽,过新年,哈哈笑!”

  皇甫星闻声醒来,见床边一堆衣物,尚有自己的铁剑,剑上还有一个蛟皮剑套,连着一条黄绫博带。

  小灵放下油灯,嘻笑道:“快一点用饭,一会就得赶路,我去侍候小姐啦!”她说完转身溜去。

  皇甫星眼望衣履,暗忖:“若说不饮盗泉,我就只有饿死,看来天下事无法面面顾到,我也只好从权应变了。”

  如此一想,他屈身神旗帮,相机行事的心更为坚定。须臾,两名使女捧着盥洗用具进房,皇甫星换上衣履,梳洗之后,匆匆用罢饭食,将铁剑悬在腰下,走出房去。

  马车业已套好,杜子祥率领属下在车旁,见皇甫星走来,抱拳笑道:“皇甫兄早。”

  皇甫星将手一拱,道:“杜兄早,多蒙厚赠。”

  杜子祥微微一怔,随即笑道:“区区微物,聊壮行色。”

  说话中,环珮叮当,白君仪与小灵步下台阶,皇甫星登上车座,自往敖三身旁坐定。

  白君仪走到车前,美眸一闪,朝皇甫星的背影瞥了一眼,旋即进入车内,蹄声得得,继续北上。

  一路上晓行夜宿,忽忽数日,马车纵贯荆湖北路,入了神旗帮根基重地大巴山区。

  这一晚,马车漏夜兼程,在山区再驰了一个整晚,皇甫星也日夜打坐,调养元气,恢复功力,赶到天亮,车已抵达神旗帮的下三堂所在。

  皇甫星高踞车座,纵目望去,见道路至此分作三条,通往三座山头,每座山头有一大寨,大寨四外屋宇连绵,旗竿之上,各悬一面黑色巨旗,此时北风正紧,三面巨旗迎风招展,气势甚为雄伟。

  忽听一阵胡笳声响,随即是响箭破空之声,跟着鞭炮大作,转眼间,寨上万头攒动,欢呼之声雷鸣!

  白君仪探首窗外,向山寨上的人频频挥手,马车驰行如故,约摸走了顿饭工夫,穿过两山之间,续向深山驰去。

  午间,车过中三堂,马车停了一会,三堂的堂主、护法、香主,总计一百余人,全都出寨相迎,白君仪略略招呼了几句,三堂各送了一具食盒,马车继续驰行。

  走了一程,车内传出小灵的声音,招呼敖三用饭,皇甫星接过缰绳,驱车前行,敖三吃过,又命皇甫星进去。

  皇甫星跨入车内,见白君仪坐在榻上低头沉思,当下也不理会,自行走到小几前面进食,匆匆吃罢,即待开门跃下。

  忽听白君仪道:“皇甫星——”皇甫星转身站定,道:“小姐有何吩咐?”

  白君仪伸手一指脚前,道:“你坐下,我与你仔细讲讲。”

  皇甫星跨上两步,席地坐下,神情木然,静等她开口讲话。

  白君仪双目之内神光炯炯,默然半晌,道:“你已深入神旗帮的重地,心头可有感触?”

  皇甫星未曾料到她有此一问,想了一想,道:“神旗帮高手如云,似在下这等武功,说得上车载斗量,俯拾即是。”

  他讲的是实情,心灰意懒之下,沮丧之情流露无遗。

  白君仪冷冷一笑,道:“中、下三堂也没有真正的高手,再向后走,却真是人人胜得过你,你再细心想想,我留你在神旗帮内,真正的用意何在?”

  皇甫星两道浓眉一皱,道:“在下冲撞了小姐,小姐杀我不足解恨,特意加以凌辱,在下愚拙,不知猜得对是不对?”

  白君仪淡淡一笑,道:“话是不错,却也未必尽然,我非当断不断,养痈贻患的人,若是留你无用,凌辱之后,早也将你杀了。”

  她讲得冷酷异常,平静之极,皇甫星心头一阵冷笑,道:“在下才识平庸,武功浅陋,不知小姐留着在下何用?”

  白君仪倏地嘿嘿大笑,道:“谅你无法猜到。”她语音微顿,神色一弛,笑道:“你这种人说得不雅一点,乃是侠义道的余孽,这种人如今很难找了,有你这份武功的更是少见。”

  皇甫星漠然说道:“小姐抬爱,在下深感荣幸。”

  白君仪冷冷一哼,脸色一沉,道:“你认真想想,到底愿死愿活?”

  皇甫星淡淡地道:“父母养我不易,我岂能自己找死。”

  忽听那小灵笑道:“小姐,他想活,就让他活下去吧,唉!不将他脸上那鬼药弄掉,我连饭也不想吃啦!”

  白君仪沉声一哼,道:“皇甫星,实对你讲,我爹爹有个对头,眼前被囚在神旗帮内,他有一柄金色短剑,长约五寸,锋刃之锐,干将、莫邪不及,那短剑与我父女关系重大,我父女非得取到手中不可……”

  小灵忍耐不住,插口问道:“是潭下那个怪人么?”

  白君仪面孔一板,叱道:“不许插嘴!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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