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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五六


  “是小姐吩咐的,小姐一向注意规矩,在卢家时,她就对下人管束很严,不准他们任意行动,乱了礼数……”

  “所以她把规矩也带过来了?”

  雅苹道:“小姐说爷的公务有很多机密,人来客往,经常是商讨一些重要的事,所以更要约束下人守规矩。”

  李益很感动道:“闰英想得很周到,这倒是很重要的。”

  雅苹又道:“小姐说她刚过来,还没想着手理家,不便对下人过严,但是又不能放松,一开始没弄好,以后再整顿就不容易了,所以要婢子做个样子。”

  李益笑道:“你家小姐理家的才能是一等一的,再加上你这个好帮手,将来家里的事我很放心,只是要你们多辛苦了,这幢宅第是太子赠送的,下人也都是拨过来的,恐怕要你们费心去好好训练一下……”

  雅苹笑道:“爷言重了,这是我们应该尽的本份,何劳爷的吩咐,时间已经不早了,爷请进去安息吧。”

  李益笑着道:“小丫头,小姐在房里不急,倒是你在外面急个什么劲儿?”

  雅苹道:“不是婢子急,而是爷明天还要应圣上的召见。今儿不好好地休息,明天怎么会有精神呢?”

  这倒是正事,李益也不再耽搁了,来到屋子里,红烛高挑,卢闰英还是一身吉服,坐在床缘上,含情脉脉地看着他。

  李益上前握着她的手,笑道:“闰英,害你久等了,而且我们这次的成婚实在太匆促。”

  卢闰英微微一笑:“很够好了,皇家执事开道,东宫太子伴随迎亲,公主出嫁也没有这么光采,长安城里,恐怕还没一家嫁女儿有这种排场过,爹的嘴笑得一直合不拢……”

  李益轻轻道:“闰英,这份荣耀虽然得之不易,但是我并不以为光荣,你知道皇家的人,给你一份面子,却要你连十分的命来报答的,这还好?帝眷一隆,遭忌必多,树敌也多,不知有多少人想在后面推你一把……”

  卢闰英道:“可是有许多人宁可被人推下深渊,跌得粉身碎骨,也希望能站到那个地位上去!”

  “是的,那些还没有站到上面去的人,才有那种想法,真正站到上面的人,只想如何能安安稳稳地退下来。”

  卢闰英怔了一怔道:“哦,那么十郎,你呢?”

  “我?”李益笑了一笑,满怀自信地道:“我现在还没有站在那个地位上去,只有推人的份儿,别人推不到我身上,所以我始终可以做个旁观者。”

  卢闰英感到不解地道:“立朝为官,还有旁观者吗?”

  李益道:“有的,宦海就像是个戏台,那些做官的一个个粉墨登场,杂技百戏无所不包,却没有那一出是演不完的,完了一出就得下台,把地方让给别人,只有看戏的才可以一出接一出的下去。”

  “你就是那个看戏的?”

  “可以这么说,但又略有不同,我是坐在看台上看戏,对戏台上的演出有时可以参与一点意见,叫那些伶人优伎如何演,或是那一个伶人合我的意,让他多演几出,那出太过沉闷,可以叫他早些结束。”

  卢闰英道:“爷,你的口气太自大了,别忘了你坐的是一座危台、摇摇欲倒,何况还有人想把你的看台拆掉。”

  李益道:“不错!你的这个比喻很有道理,任何一个掌理我这份事务的人,都是坐在看台上,而且这危台还必须自己建造的,有些人需要我帮忙,自然会帮助我建台,帮助我维持,有人则极力拆台想把我拖下来,好建立他自己的看台,我是拆了刘学镛刘老儿的,自然一定还有人想动我的主意,可是我不在乎,我这座看台的建台支柱很坚固,没人能拆得了的。”

  卢闰英轻叹了一口气:“十郎,昨天晚上,爹还跟我作了一夕深谈,话题大部份是关于你的,他妨你今后还是稍事收敛,千万不要锋芒太露……”

  李益道:“我懂,可是我的看法不同,锋芒太露固然不妙,但太过藏敛吃亏更大,就以你父亲来说吧,如果他当时在河西不是太过于软弱,事事听人摆布,就不会被史仲义硬挤掉了。”

  “史仲义并不能挤掉我爹,爹发现史仲义的背后是兵部在撑腰,才不跟他争了。那主要是朝廷的授意。”

  李益道:“朝廷对各处边疆,采取了同一样的方法,但你爹却是第一个被挤走的,为什么别人不受到威胁呃?”

  卢闰英顿了一顿才道:“我昨天也问了同样的话,可是爹的回答却很有意思,他说正因为他是第一个释去兵权的,还可以借此弄个好名义,内调京都,位列三台,也因为朝廷要安抚那些边帅,就必须会对爹诸多礼遇,以免生变,若是到了后来,朝廷掌握了大部份的实力后,雷厉风行,着令大家交出兵权时,就没有这么便宜了,弄得好的,最多解甲归里,弄得不好,恐怕首级都不保。”

  李益又是一震,仔细地玩味了这番话,觉得大有道理,朝廷的意向确是如此,太子对自己如此优遇,要自己从事策划也是这一件事。

  从这里看,他的老岳丈卢方倒不全是个草包,至少在某些地方,他的想法与看法都比人深远。

  卢闰英忽又一笑道:“好了!今天可不必谈这些了。”

  李益笑道:“对!对!我这个老婆实在娶之不易,费了多少的人力才到手,我也应该好好地珍重今宵。”

  虑闰英被他拥着,红着脸上了床,李益忽又想起道:“那一对龙凤烛还没有吹熄!”

  卢闰英道:“不必了,天色已经微明了。”

  果然窗纸上已经微微泛白,李益不禁苦笑道:“春宵苦短,我这春宵还没有半点春光呢,怎么天就亮了?”

  卢闰英斜瞥了他一眼道:“客人们已经闹得很晚了,你又在前面想了将近一个时辰的心事……”

  “不是心事,是我日后的重要大事。”

  “再忙的公事,也不需要在洞房之夕去想它吧!”

  李益苦笑道:“闰英,也许是我选的时间不对,可是我这个人一向有个毛病,心里面搁不得事,一件事情有了麻烦,我必定要立即思考对策,一直等把事情想通了,把对策想通了才肯罢休,也才有心情去做别的事,所以有很多人羡慕我捷才,有人佩服我临事不乱,眨眼之间,就能当机立断,天知道我在事先已经呕了多少心血。”

  卢闰英道:“今天又发生了什么必得你费神苦思的事?”

  “今天自然不会有事,但是我不能等事发生,必须防患于未然,只要见到一点征兆,就应该去思考一切的可能,把最壤的可能到如何,都先想好了决策,等到事情来临时,我就不怕了。像我在河西对付史仲义时就是如此,他的行动极其隐秘,事前毫不透露,我是在偶然的机会中听到了一点动静,立刻深思判断他的意向,以及他可能采取些什么行动,都作了一番探讨,判断,然后再从事部署,谋求对策,所以等他发动时,我早已成竹在胸,从容应付,也幸得如此,才算一切主动在握,不致反为所乘,造下奇迹似的成果……”

  卢闰英也渐渐地有了兴趣问道:“今天你又想什么呢?”

  “今天我是在思索太子的态度。”

  “太子不是对你好得很吗?”

  “是的,可是我以前跟他接触很少,对他也不了解,今天总算在谈话中,对他有较深的认识。”

  “我爹说太子英明果断,比主上皇帝能干多了。”

  “能干是不错的,英明果断则未必,只是他机心深,疑忌之心较重,想得多,善于用人,也懂得用人,在这样的人主之下做事,有能力不会被埋没,但是锋芒太露,也容易引起他的忌猜,做事情很难。”

  “那你打算怎么样呢?”

  李益笑道:“晓得他是怎么一个人之后,我当然会有自处之道,这个你不必担心,一品夫人的诰命,迟早会有你份的,而且你更可以安心的是这一辈子都会太太平平,风风光光,顺顺当当的。不必有半点操心……”

  卢闰英也笑了道:“但愿如此,其实你的事我想操心也操不了,现在虽然你把问题想通了,但是天也亮了,你忙了一天一夜,还没休息过,快闭着眼睛靠一靠吧,回头还要打点着准备进宫呢。”

  “那还早,今天不临早朝,皇帝老儿也要睡个懒觉,我想陛见总是下午的事,咱们都还可以睡一会儿。”

  卢闰英道:“我不行,我得换换衣服去请安去。”

  李益道:“忙什么,那是三朝以后开始吧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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