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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四六 |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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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刚刚在今天,我叫浣纱把那一对祖传的紫玉钗,拿去典质了十几万银才能度过年关。” 贾仙儿一怔:“什么?你的境遇居然困乏至此,那十郎就太不应该了,怎么对此也不闻不问,叫你们受这个苦。” 这次却是浣纱开口了:“大姊,这倒怪不得爷,他半年前还着人送了二十千贯来,在寻常人家,过两三年也要不了这么多,因此他不会想到我们这么快会断钱的,而且我们原本是还有钱,都是那个二……” 霍小玉笑道:“是我二姊拿去了,浣纱,你别这么小器,老把这件事耿耿于怀,我也知道二姊最贪,她从小就这样,我有一点好东西,她都要想尽办法弄了去,出嫁后也是拚命的贪货,可是你看看她又能抓住了多少,我们什么都不争不求,又缺了甚么?” 浣纱不说了,霍小玉笑道:“这一瞬间,我是真正地想开了,我有一个心所倾慕的郎君,许多好朋友,有你这样忠心的姊妹,我什么都不缺了……” 她显得有点累,但仍然很兴奋地说下去:“多少人就是活到八十岁也不见得能像我这么美满过,生命中像我这么变化多端,因此我虽然死了,也没有什么遗憾了,人生不满百,而怀千古忧,活着并不是很快乐的事,可是在我短短的二十年中,我的快乐比忧愁多,应该是走得了无遗憾的……” 贾仙儿见她又有些氧促之状,急忙道:“妹子,你只要能这样达观,放宽了心胸,你就不会死,好了,咱们不谈这些。快说,你要我这老姊姊为你做些什么?” 霍小玉道:“我想辛苦你一趟……” 贾仙儿道:“你是要传什么讯息给十郎,那不必我跑,交付给我的朋友们,比我还快,十郎此刻正在西上长安的路上,也必须要我沿途的朋友才能找到他……” 她怕小玉不懂,又加以解释道:“近年来我们跟十郎虽少接触,但是对他的作为跟他的行踪,我倒是一直没断过,不管他到那儿,我都请江湖上朋友就地照顾。” “啊,大姊,你对十郎实在太好了。” “没什么,一则我们是朋友,而且也算是谈得来的朋友。二则十郎的行事值得人钦敬,他虽是个文人,但是他能安邦定国,拯济民生疾苦,在他主持修城浚河的那一段时间,每一处的老百姓对他莫不感恩戴德,称赞不止,这样一个好官,值得钦佩,所以我的那些江湖朋友,都是心甘情愿地护卫他的。” “真有这回事,十郎真能如此得人心,怎么可能呢?他才这么年轻。” 贾仙儿道:“这与年龄无关,要紧的是才干,以前取士论官。把品德放在第一,认为不苛不贪就是好官了,其实那是不够的,我认为做官当首重才华,察察为明,这样才不会为奸人宵小所蒙蔽,光是有廉介方正,有时也会误事,而被人所利用,像前一阵子才罢去的刑部堂官骆少卿就是个例子,他是刚正,嫉恶如仇,审理案子时,铁面无私,遇见有人想贿赂打通关节者,一定量重用刑,结果这习惯被人探知了,在一件案子审理时,甲造故意冒了另方乙造的名,送了份礼给他,他大为发怒,把礼物丢了出来,然后就不问青红皂白,把那个他以为行贿的乙造屈打成招,结果自己也丢了官。” 霍小玉忙道:“他不会问问清楚?而且别的人也可提醒他一声。” “人家是告诉过他了,可是他已有先入为主的看法,认为别人是受了人情来向他说项,所以一概不理,而且还判得特别重,他所持的理由是乙造如果是理直气壮,自认清白,就不必送礼行贿,所以尽管一切证据凿凿,他还是硬判了乙造的罪,那是个文弱的书生,受屈含辱,在狱中自缢而死,留下的遗书只为了一个大‘冤’字,事情传到我的耳中,暗地调查清楚了,在皇帝那儿告了他一状,才把那个书呆子罢了官!” “哦!原来这是大姊的功劳。” 贾仙儿叹了口气:“本来我是不管这些烂帐的,也是十郎请求过我,他说我行侠济世,有时固可惩强梁,但往往也容易犯了见事不明的错误,为德不卒,倒不如拾取一些道听途说,加以左证后,惩治一些不法官吏,豪强劣绅!” 霍小玉感到很惊讶地道:“大姊!这些事都是十郎请你去做的?” “是的!也可以说是我为十郎做的,他自从在河西并掉了史仲义之后,颇受朝廷重视,他也希望真正抱为国为民尽一分心力。假使托人梢了封信给我,希望我在行侠之便,利用跟皇帝的一点渊源多做些整顿吏风的事,他已经看出为害地方最烈的莫过于贪官暴吏,一个恶霸为祸乡里,最多只能欺凌几个人,一州之牧,如果贪暴不仁,受害的就是一州之民,小吏之所以贪,为的是有大员们在后撑腰,恶霸强梁之所以横行乡里,也多半是跟官府有所勾结,他看出了乱病之源,觉得从根本着手整顿才是治平之道,我做了几件事,果然大有成果……” 霍小玉道:“十郎是个很有为的人!” 贾仙儿道:“不错!以前我只是为他的诗文才华与豪侠心胸而跟他结交,现在则是真正的钦佩他了,他的才华不仅是诗文而已,可以说是无所不能,无所不通,他如不走正途,可以成为巨奸大恶,但是他把他的才华用于正途,却是圣贤之流了……” 霍小玉笑了道:“大姊把他说得太好了吧,十郎的才华是值得钦佩示,但若说近乎圣贤,则还有一段距离……” 贾仙儿道:“不然,你也跟一般人那样,用世俗的标准去看他,认为太深于城府,太工于心计,有时心太狠,有时手段太狠,不是儒家仁恕之道,而偏近于法家的苛法严则……” 霍小玉道:“不止于此,他还兼及纵横家的权术。” “不错!黄大哥也是这么说,认为他急功而求利有失忠厚,但是我却不赞同,我认为这正是一个大丈夫立身处世的手段,要想行吾之道,必须要握有全权,导天下于正,必须要精明,才不为小人所愚……最近我们夫妇为了十郎的事争得很厉害,结果是各行其道,他行他的侠,我做我的事。” 霍小玉微微一怔:“大姊,你跟黄大哥闹翻了?” 贾仙儿道:“可以这么说,黄衫客是游侠,他的事业是仗三尺剑除人间不平,独行无羁,我跟哥哥则不同,我们是有着一批江湖弟兄闯天下的,他是随兴之所至,我们行事则要顾全到利害,在根本思想上就不同,婚后没多久,我们的意见就有了分歧,他要我解散水寨,跟他并肩江湖,我尝访过一段时间,发觉很难丢开从前的那批弟兄,所以最近这一年来,我们就各做各的……” 霍小玉默然片刻才道:“大姊!你跟十郎所从事的都是济世救民的伟大使命,我觉得以儿女私情去绾羁住十郎,实在太自私了。” “那倒也不是这么说,除了天下之外,人还应该为自己而活,只要不相违就是了。” 霍小玉想想道:“我只有一个愿望,请你上趟终南山,把我娘接下来,我很想见见她老人家。” “那太简单了,我叫个人……” “不!恐怕要你自己走一趟。” “为什么呢?我可以在这儿照护你呀。”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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