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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八七


  王慕和道:“不可能,否则令岳卢恩相也不会荐史公留后以继,若论资格,同僚中无人能比老朽更久,若论胡情,也无人比老朽更熟……”

  “所以再晚才替将军感到委屈。”

  “公子过奖了,老朽说那番话,并无不平之意,而是老朽有自知之明,老朽虽居武职,但实非将才。能够有今日之地位,老朽已心满意足……”

  “将军,你这个地位已经保不住了!”

  “这个还不至于,老朽一生与人无争。”

  “但是将军却在无心中犯了一个大错,错得谁都帮不了你的忙,如果史帅真有意联东莫尔而伐西莫尔称霸突厥,女汗的名位恐将不保……”

  “这……老朽想不至于因为老朽是大唐的将官,而且这次将大公会议协调至敝堡召开,是出于史分之授意与请求,不管他有何举动,一定会最先考虑到拙荆这一族……”

  李益笑道:“将军绝对有把握吗?”

  “是的,因为老朽与突厥之间的亲密关系不容更代的,即使东莫尔的也先大汗主盟突厥,也不会对拙荆的瓦剌部有所不利,史帅也会考虑到这一点,所以老朽才认为史帅即使秘密到东莫尔部协谈而有所举措,都将保全瓦剌部。”

  李益道:“将军的分析不为无理,可是我知道这次的情况不会如将军所想的,促使史帅联东而挫西,固一则为借故而中止朝廷易戍之策,自保其权势,而将军本身惹下了的麻烦,也有一点关系,他才敢这么做的。”

  王慕和脸色微变道:“老朽自信从来也没有什么大错。”

  “是的,不过这是一个无心之失,只是错得不可原谅,史帅如果确实不同意更戍,大可以用很多理由推拒的,他之所以不惜促使外族兵变而保全本身,就因为他知道这个错失可大可小,朝廷如果要决心动他,即以这个理由,也可以下旨撤免了他的职务。”

  “究竟是什么事件呢?”

  “事情的错失不止将军一人,但将军的情况最重,所以他要发动这次事变,而且决心牺牲将军与突厥部所建的良好关系,也是仗着这个凭借,将军与女汗联姻,一则固为将军之英武,获得了女汗之垂青倾慕,再则也是朝廷借联姻之事,促进二邦之间的和平……”

  王慕和看了他妻子一眼道:“是的,当初联姻之时,突厥诸部,甚至拙荆内大臣反对的也很多,幸得朝廷大方支持,以重兵为后盾才平息了各王公的阻挠,而且瓦刺部也因为同族绪部的压力日深,非得大唐之助才能自保,因而才取得各大臣之谅解,老朽与拙荆的婚姻,在开始的时候,是邦国之利而促成的,所以老朽有把握认为史师不敢牺牲老朽这一点渊源。”

  “但咎在将军,他就振振有词了,而将军的错失,就是建下了这一座城堡!”

  “这虽是老朽的私人城堡,但却是为了公务……”

  “名义上它是属于将军的私有的,而且又设在凉州境内,归究责任,将军无可推托。”

  王慕和道:“公子,老朽究竟犯了什么过失?”

  李益笑道:“将军不该在外面建了那座高墙。”

  “那是为了地处凉州境内,而汉胡同处,生活习俗各异,为了避免混杂不便,也为了不致惊世骇俗,胡人习惯席天而幕居,设营广大,如果外面要设防来禁止城内居民来往,动用的人力太多,所以才设一墙以隔。”

  李益道:“但是将军不该动用了筑城的材料。”

  这句话使得王慕和为之一震,半晌也说不出话来,李益又道:“再晚此来,名义上是督促修城的专使,实际更戍是秘密的任务,史帅本来态度也是很强硬,径予拒绝,可是再晚提出了各卫营的将官在此营屋者颇多,而且动用筑城的砖块者也比比皆是,这才使他着了慌……”

  王慕和愕然失色,女汗立道:“这很严重吗?”

  李益道:“很严重,自秦始皇赢政建筑长城以来,即订有严律,私拆城砖者大辟,此律虽经数朝而千年,未尝更易!”

  脱欢儿女汗急了道:“将军,既然这是件很严重的罪行,你当时为什么要这样做呢?”

  王慕和叹了口气道:“这一条律令保持千年不易是不错的,可是很少有认真执行的,当然,民间私拆城砖来盖房子是不行的,可是我建这所城堡时却是得到历任主帅默许的,凭心而言,这地方只是挂着我的名义,并不是我的私产,而由私人作主买卖的……”

  李益道:“不错!严重的是别的人,但是有了将军这一道高墙,别的人就有话可说了。责任严重的是史帅。”

  王慕和道:“这倒怪不得史帅,他上任不过才半年,而这些砖块被移来营造私居,不知是那一年的事了。”

  李益笑笑道:“不错,谁都知道怪不得他,平心而言,这并不能构成多大的罪状,但是对史帅却不然,他拒绝谪戍之策,心生疑惧,朝廷如果在这个题目上大做文章,他就难辞其咎,因此他必须要弄点大事情出来,使朝廷在一时间对他无以为计,再立刻设法弥补……”

  “这又怎么能弥补呢?”

  李益笑笑地道:“为别人的砖块来源找个出路,战乱一起,如果东莫尔人并吞掉西莫尔,再对瓦刺部来次彻底的征服,毁了女汗的部族后,这座城堡就可以拆除了,只要捣毁了一部份,他就可以振振有词地辩说那些营将的私宅所用的砖块,都是由此处搬去的!”

  王慕和色为之变道:“这是什么话?”

  李益笑道:“这个既非城塞。又非城堡,只是一个在战乱中被捣毁的胡人内战的战场而已,把此地砖块移去营建将官们的私居是说得通的,即使那些砖块原为筑造城塞之用,咎也在将军了。”

  “笑话,老朽难道就不会开口说话了?”

  “如果是大公会议在此召开时发生兵乱,将军也一定会在此地,能够声辩的机会恐怕不多了。”

  王慕和道:“这么说来,他是打算牺牲老朽了!”

  李益笑笑道:“只要他能够把新得势的东莫尔人安抚下来,朝廷不会轻易地为突厥的内乱而发兵的,因此对将军的捐躯也只能不了了之。”王慕和道:“这……老朽实在难以相信人心会阴恶至此,老朽与他素无仇隙。再说,其它的同僚也会知道的,他岂能一手遮天……”

  “恐怕是如此,其它那些将军们也一定会极力支持他,因为擅拆城砖建私室的事他们都有份。”

  他从身边摸出了一张字条,递过去道:“这是再晚的副手方子逸先生在调查时发现的牵涉拆砖者名单,另外六位戍卫的将军,五位都在内,将军请过目一下。”

  王慕和看看名单,呆了,到这个时候他才真正相信这个年轻人所作的推测,意识到灾祸降临了。

  小王子也道:“父亲,李公子的话很有道理,恐怕史帅是决心要将父亲作牺牲了,否则他要联东莫尔以制西,在大公会议时制造争端,怎么会不与父亲商量呢?他应该知道父亲忠心唐室,如果他的措施是能对大唐有利,父亲也必定会赞成的。”

  脱欢儿女汗道:“是啊!将军,瓦剌部在突厥只是一个中等部族,虽然与西莫尔较为接近,也是受到将军与大唐的支持才能受到托庇,否则西莫尔对妾身这一部也同样地存有排挤之心,因此史帅的决策中只要能保存妾身这一族,妾身同样地会支持的,史帅隐瞒此事;显然是要把将军与妾身这一部族一起牺牲了。”

  王慕和仍在沉吟未决,小王子道:“父亲,你必须当机立断,不能再犹疑不决了。”

  王慕和苦笑一声道:“掀动突厥内乱而中断朝廷更戍之策。与东莫尔人和交,助之称雄突厥的确是条好计,这样一来,尤有助于史帅威望之建立,造成河西一镇的特殊重要地位,在他有生之年,谁也无法动摇他的地位了,牺牲我而使其五处卫所的将军脱除了擅拆城砖以营私宅的罪名,这个办法也行得通,自然更会得到那五人的支持。可是这样一来,我就无可为力了!”

  “为什么?难道将军就束手听任别人宰割摆布?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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