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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六四


  卢方笑骂一声道:“我就知道是你多嘴,你又在厅后的屏风下偷听我们的谈话了!”

  卢闰英笑道:“是您叫我听的,您记性不好,经常左耳进右耳出,怕漏了什么,是要我帮您记住的,您以为我喜欢听啊,坐在屏风后面,连咳嗽都不行,脖子又酸又痛,那个罪可难受了!”

  虑方笑道:“今天你可不难受了吧,十郎的事,你比爹的事还关心呢。”

  卢闰英不好意思地低头道:“那是娘关照的,她就是这么一房娘家亲戚,那我自然该关心些。”

  卢方笑道:“你母亲娘家的亲戚多着呢,此十郎更亲的也不少,可没见你这么热心过!”

  卢闰英道:“但就是李表哥有出息,爹!你别挑眼儿行不行?你再这样女儿以后就不管了!”

  卢方还是笑道:“你管也管不了多久了,我已经跟十郎说定了,过些日子,接你姨娘上长安来下定,这下子可称了你的心了吧?”

  卢闰英满脸飞红,但是她的眼睛里却透着喜悦的光辉,忸怩了一下才道:“爹,你实在不适做京官的,到长安已半个多月,你还是没弄出个头绪来,虽然帮你留心着,我也只能是在屏风后面听听,帮你记着一点儿,有些事我根本弄不清楚,表哥对吏情熟,脑筋又灵活,更可以直接为你分劳拿个主意,我可不是全为我……”

  卢方笑道:“好!好!就算是为我老头子,多偏劳你姑奶奶了,行吧!”

  语毕又朝李益笑道:“这丫头倒是真帮了我不少忙,机密事我都是约了人回家谈,多亏她帮我提醒着,我也不是真胡涂得连话都记不住了,只是想得没有她周到,有很多事我一时没想到,别人开了口,我几乎要答应了,多亏她找个藉口叫人来打个岔,我才没上了人家的圈套,因此说老实话,我真还舍不得把她嫁出去,因为有些事不足为外人道也,她要是出了阁,我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了。”

  李盆笑道:“甥儿真没想到表妹还是大人的参赞。”

  卢方道:“跟你比起来,她是差远了,只是蜀中无大将,廖化作先锋,你姨娘是从不管事的,我只有这一个宝贝女儿,倒真有点舍不得嫁出去,因为她再不行,总也是我的女儿。绝不会出卖我,所以有很多事。只有她还能为我分点劳。”

  李益笑了一笑,他知道所说分劳的事,必然是不能让外人插手的事,这位姨丈官做得不小,官声也还可以,但是看他家中的排场,绝不是光靠一份俸禄所能支付的,自然会有些额外的收入。

  千里为官只为财,这倒是无可厚非,祗是李益心中又提高了一丝警觉,亲可以攀,却不能走得太近,更不能挤进他们这个圈子,因为他们中间有个工部的侍郎,而以他们所能涉及的范围,也以这个部门最为接近。

  中书制议,门下审议,而后交尚书省执行,这两个省权高而不实,因为他们不经手。

  但是工部跟他们的关系最为密切,禁苑的修建,皇陵的营建,以至河道的疏通,每年耗币亿兆,该如何动用以及轻重先后可否,这两者的权限也最大。至于军国大计,他们只有参议的份,说不上什么话。尚书省下吏兵两部的政事是独立的,刑部上有大理寺。户部度支,另有一个体系。礼部是个闲衙门,他们管得到,却没兴趣多管。

  唯一有好处的是工部,三省分立,互有监督,立法本旨很好,但是如果三省协同一致,未尝不是一条生财之道。

  工部经办的侍郎是肥缺,但必须养肥那另外两省的人,才能够太太平平地肥。

  李益对个中利害很清楚,但是想得更远,树大招风,肥肉是人人想吃的,吃不到眼红的人更多,因此这一部也常出事,而且倒下一个,牵出一堆,所以他别有深意地一笑道:“姨丈,您初任京官。政情不熟,凡事都宜小心,自来工部任上,人事异动最大,风波是非也最多,大人新膺宠命,代天监政,可不要被他们给扯进去了。”

  卢方有点讪然地道:“我知道,所以我不轻率作决定。”

  卢闰英道:“我也是这么想,所以我希望表哥能调京任职,替爹照应着点。”

  李益道:“表妹,我就是为了避嫌才请求外调的,否则我早就当东宫侍读或是东宫舍人去了。”

  卢闰英一怔道:“那……王老伯的意思你不会考虑了?”

  李益道:“是的,他根本也是顺水人情,我又何必去领这份情呢,依他为靠山,还不如走太子的门路了。”

  卢方道:“这也是,可是我倒是的确要你帮忙,而且也免得英儿嫁远,在一起总归有个照应。”

  “甥儿也不想一直在外面,而且中书门下两省,权重而事简,因为都不是直接经手,真要甥儿尽力的话,倒不如在尚书省更方便,三足都稳了,才能鼎立不倒。”

  卢方道:“好是好,只是不便为你活动,王老不是说过了吗?兵部于老儿正在跟你过不去!”

  李益忽而一笑道:“大人对此老观感如何?”

  卢方道:“我个人跟他没有恩怨,只是我在节度使任上,层次上是受他节制,内调中书,在属次上似乎他反而要受我节制了,虽然过去他管不到我,现在我管不到他,但是他总是有点不开心。”

  “这个人器度很窄。”

  “可不是,但是这人很高明,他要攻击一个人,可以先捧上对方一大篇F然后抽冷子来上两手狠的,因为他主掌兵部,经常要入宫在御书房与圣上密议军机,所以他奏对之际,就可达伤人的目的,不必形之奏本,所以有很多人受了他的中伤还不知情,一直把他当作正人君子,因为他在背后攻击人的时候,一定在外面说那人的好话。”

  李益笑道:“这一手是太阴了,不过这种做法瞒不了人的,总有一天会被人发觉的。”

  “那当然,可是无凭无据,有些人虽然知道吃了他的暗亏,但也不敢到圣驾面前去查问是否听了他的密告,因此只有吃暗亏了。”

  “有关甥儿的事,王阁老又怎么知道?”

  “圣驾准备要启用你的时候,王阁老也在旁边伴驾,闲谈之下,圣上提起你,说你的才华不错,未可久置闲散,要殷天官看看有那儿可以安插你一下,结果他就开口了,说你恃才傲物,对长上先进不知恭敬,经常出言诮讥。无论放在那一处,都难与上宪相容。那时入阁的几位与你都没什么交情,虽然没人附和他,也没人为你辩解,倒是圣上说了你两句好话,讲你才华是有的,也许锋芒过露,不知收敛,等历练一阵后,尚不失为国家栋才,他才没再开口了。后来大家稍稍得知你在平逆诛奸一案中的功劳,倒又没人敢用你了,谁都怕被你挤下去,因为你进了那一部,自然是在那一部上晋升。”

  李益笑了一下道:“王阁老倒不怕。”

  卢方笑道:“他不是不怕,而是他今年已八十高龄,最多再干个十年吧,不死也必须告老了,而十年之内,你爬不过他去的。”

  李益道:“于老儿既是这么不结人缘,想必对大人与王阁老等人也不大投契吧!”

  “是的,他那人跟谁都处不好,因为他连自己最好的朋友都能放暗箭,弄得谁都不敢亲近他,也不敢得罪他。”

  “怎么没人想把他请走的?”

  卢方笑了起来道:“谁能做到这一点?真能做到这一点,真是功德无量了,但是他帝眷颇隆,又是两朝老臣……”

  “身为兵部尚书,却听任鱼朝恩持权凌主,这一点就是他最大的过失。”

  卢方苦笑道:“这个题目可做不得文章,连圣上尚且受到挟持,又何况是臣属呢?京官的家人老小都在长安,鱼朝恩手绾虎符,掌领禁军,谁敢逆他之鳞,就难保一命了,圣上对这一点倒是颇为体恤,而且在这个题目上动起大狱来,恐怕满朝文武,加上许多公侯王爵,要去掉一大半,朝廷不会这么做的。”

  李益笑道:“但是有别的方法叫他自己下台的!”

  卢方不禁一震:“十郎,你有什么方法,这可千万造次不得,他那人器量狭小,搬不动他,惹他衔恨反击,那可就麻烦了。”

  李益笑道:“甥儿要动他,就一定会叫他无颜立朝,而且这也是推辞王阁老盛意的一个办法,当然也是为甥儿自己进尚书省的一个机会……”

  卢方道:“你先说说看。”

  李益道:“办法很简单,就是在公开的酬酢上揭开他的伪君子面目,引起群起而攻,把他反覆无常的手段,公开出来,这样一来,纵使他自己不卷铺盖,至少在圣上面前说话也不起多大作用了。”

  卢方道:“问题是你能做得到吗?”

  李益笑道:“正面做自然不容易,但不妨侧面来一下子,这叫以其人之道,还治其人,王阁老还记得那天有些什么人在旁吧?”

  “当然记得,三省首司,各部尚书,中书省的左中书令韩阁老也在……”

  卢闰英道:“怎么中书令也称阁老?要入阁才拜相。”

  李益道:“三省首司,都是宰阁丞相,像尚书省的左右仆射在武后时改为文昌左右相,门下省改鸾台,中书省改凤阁,因而有阁老之称,现时虽然恢复了三省旧名,但是只要是本朝的称呼都可以引用,而中书门下二省,在高宗时改右相左相,所以大唐特多丞相。”

  卢闰英笑道:“爹现在是正四品侍郎,但却占了正三品的右内史令缺,等真除后也是丞相了。”

  李益笑道:“不错!那时你就是相府千金了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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