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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三三


  霍小玉道:“但是爷没有要,为了给她个面子,让她替采莲付了身价,却把采莲说给崔相公了,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?爷不想领她一点好处。”

  “为什么呢?爷不是跟她很好吗?”

  “不错,爷可以把她当朋友,但是这种朋友只能给她好处,帮助她,却不能从她那儿得到一点好处的。”

  “为了她的职业吗?”

  “是的,世风虽然有笑贫不笑娼的说法,但是这究竟是种贱业,是让人瞧不起的职业。”

  “长安的娼家里也出过一位国夫人。”

  “李娃志行高洁,茹苦含辛,把个浪子巴成了材,才蒙得皇帝特加旌扬,封了国夫人。鲍姨怎能比呢!即使如此,那位荥阳公子还是一直受到大家的批评,有的人更说李亚仙后来洗尽铅华,追随荥阳公子,鼓励他努力上进,只是良心发现,弥补先前背弃良人的罪惩,当不得一个贤字。由此可见门第之见还是为大家所重的,郑家虽然也是个大家族,但后来的士族,却耻于跟他们论及婚嫁,就是这个缘故。”

  浣纱道:“我们又不要跟鲍姨攀亲家。”

  霍小玉苦笑道:“你还是不明白,这不是怕别人议论,是爷的心里不愿意受她一点情,爷是个很尊严的人,他对鲍姨并没有轻视的意思,甚至于还帮她的儿子,弄上了一份功名,但是他绝不会接受一个娼女的恩惠,何况我们还没有到那个困窘的程度。”

  浣纱苦着脸道:“那要怎么办呢?”

  霍小玉道:“没什么办法,把难题留给爷自己去解决吧,我们别再乱出主意,否则也许又要给他添麻烦了。”

  主婢两人凄然相对,苦守了一天,可是李益并没有回来,一夜的煎熬,使霍小玉的病情又加重了一点。

  可是她还是勉强地撑着,浣纱因为大夫说过小玉的病是为了先前猛下补剂所误,鲍十一娘要负一半责任,她也要负一半责任,也只能忧急在心里,不敢表现在脸上。

  好容易等到第二天的下午,李益回来了,倒是喜冲冲,进了门,手里拿着封文书,笑着道:“任令下来了,派在郑县主簿,这多亏小郭帮忙,原任的丁忧告假,恰好被他知道了,当时就逼着殷天官派了我,而且立刻就进宫,求准了圣驾御批,即时赴任。”

  接着他看见了小玉枯槁憔悴的神色,倒是大吃一惊。

  丢下文书,连忙上前执着她的手:“小玉,你怎么了?”

  霍小玉勉强撑起来笑道:“没什么,只是身子虚一点,行期定了没有?”

  李益道:“定了,限我在两个月内上任接事,倒是很从容,那里就在汴州过来一点,为故郑侯封邑,地当中原,算是个大邑,为东南洛及江南各地西赴长安必经之地。我们回来时,船从河边经过,黄河南北分岸,也是在那附近定野,前蜀汉诸葛武侯故居南阳就在县治内。”

  霍小玉蜡黄的脸上涌起一阵乾枯的笑容:“这么说,那倒是个好地方!”

  “不错!是个好地方,就是运通关节去求缺,也不见得有这么理想,所以小郭一听见是这个缺,立刻就抓住了。”

  “旧任只是丁忧,服丧期满后,不是还要回任吗?”

  李益笑了一笑道:“是的,那要三年之后,那时我也不会再株守该地,准备上京放新任了。利用这三年暗蛰的机会,我大可以发挥一下。”

  “主簿管些什么呢?”

  “掌全州的民情、租赋,教化等,什么事都管,在州衙里,除掉太守就是我了。”

  “那太守又做些什么呢?”

  李益道:“太守的事务也是这些,不过他是政务官,我是事务官,像各部衙门一样,以尚书总其成,以侍郎佐其辅,所以兼任各司的侍郎也称为主簿,也是最高的幕僚长,新科进士,除非是放到穷乡僻县,才可以为令牧,如果派到州郡大僚,还是得从幕僚干起的,我以进士书判拔萃登科,遽膺此缺,算是很好的了。”

  说是这样说,言下不无郁郁之感,如果这话在去年说,的确是很不错,可是今年……

  他在长安这一年,为朝廷设谋,诛却鱼朝恩,使皇帝脱出了权臣的挟制,居功厥伟,如以功绩而言,放一任侍郎也不为过,那知还是要从基层干起。

  这虽说是受了黄衫客与贾氏兄妹的牵连,但并不是真正的原因,主要是他在长安的口碑不太佳,恃才傲物,太过于狂妄了一点。

  再者,与霍小玉也不无关系,为了小玉,他不惜与霍王府冲突,表现得太过激烈了一点,太厉害了一点。

  堂堂王爵都对他无可奈何,这使得一些大员们对他怀着栗戒之心,不敢让这个年轻人窜起来。

  这些话是郭威告诉他的,郭威从殷天官手里硬要来这个缺,殷天官把平时摭拾长安同僚之间所得对李益的印象也说了出来。

  郭威倒是替他辩白了一番,而且连夜进宫面圣,取得了皇帝的亲谕,才得到了这个缺。

  整整一天一夜,李益就在郭威那儿等消息,直到郭威取得吏部天官的文书后,带来交给他,才算是决定了。

  当然,郭威也劝说了他一番,这些话,李益知道是对的,但听在心里,总不免有愤然不平之感,同时也狠狠发了一顿牢骚。

  为得到美缺的欣喜,被霍小玉问起职居的范围而勾起了李益的委屈,因而也冲淡了喜悦。

  霍小玉当然不懂,她虽然是从王府里出来的,但对官场的情形并不了解,往常所见,都是衣朱带紫的一品大员,加上她对李益的崇敬,以为李益派下的官职,至少也是独当一面的大员,因而才问得详细一点。

  经过李益的解释后,她算是明白了。但也了解到李益心中的不快,不敢多说了,因而变转了话题道:“十郎,既是不十分远,又有两个月的期限,你还可以在长安从容筹划一下。”

  李益笑道:“不行!我是为了要早点躲开长安,离开太子的应酬,才这样做的,所以三四天内,我就要动身。”

  “三四天,那怎么来得及?”这时浣纱着急地叫起来。

  李益道:“怎么来不及?我又不辞行,更无须准备,稍事打点,立可就行。”

  浣纱望着霍小玉道:“可是小姐的身体不宜劳动。”

  李益望着霍小玉道:“小玉,你怎么样?”

  霍小玉道:“我倒没关系,撑着也可以上路;好在时间很充份,不必急着赶路,可以慢慢地走了去。”

  “那怎么行呢?小姐,大夫说,你这病必须静卧,连走路都宜避免,怎么还能远行坐车呢?”

  李益摸摸小玉的脸颊,见她还在发烧,不由得低声道:“小玉,这倒是的,我去郑州虽说不远,却也有千里之遥,此去舟车劳顿,还是相当辛苦的。”

  “可是我总不能误了你的行程呀!”

  李益盘算了一下道:“这还是不行的,行程是小事,你的身体才是最要紧的,而且这位公孙大夫是长安很有名气的良医,对你的病情更是摸得很准,到了郑州,不可能找到这么好的医生了。”

  霍小玉神色微变道:“十郎!你是要我留下?”

  李益道:“我绝无此意,不过你不能勉强,身体撑不住,到了那里,硬把命陪上了,那是何苦的呢?我多等你几天,你的身子好转了。我们一起走,实在不行,只有我一个人先去上任,在那边安排妥当,你在这儿养病,等你好了,我再来接你。”

  “你上任后,还走得开吗?”

  李益道:“循例放缺赴任后,有省亲假的,好在我到陇西必须要经过长安的,来的时候,我先通知你准备,等我陇西回程上任,再带你一起走。”

  这倒是个很妥当的办法,霍小玉道:“省亲假是包括在两个月之内呢还是在两个月之外?”

  李益道:“自然是两个月之内,文书关发之日,我就可以在户部支领一笔钱粮,备作安家之用,所以才有两月期限,否则那要这么长!”

  霍小玉道:“有多少呢?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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