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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三二 |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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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的确是旧病复发,但她患的是肺痨,这种病一得就极难根治,最多是压住病根不发而已,而病势也是随着心境而转移的。霍小玉乍然晕厥下来的时候,脸色蜡黄,看起来很怕人,等到李益用言语解慰后,她已经好多了,脸上也有了一丝红润,大夫来诊过脉,视察过病情,也详细地问了发病前后的症候才道:“这是因为肝火急摧肺金所致,好得是那口郁血喷了出来,尚无大碍,如果郁结胸中;那就麻烦了。我开两副药,早晚各煎一服,这是理本乏剂,急切间是难以见效的,因为夫人之疾,也是冰冻三尺,非一日之寒,宜徐以图之。” 李益看看医生的方子,见与前些日子家里的旧方没多大变动,忍不住问道:“先生,荆人拟作远行,是不是能以猛剂使她即时恢复呢?” 医生笑笑道:“李公子对脉理并不陌生。当知尊夫人之宿疾非药石急切可奏效者,积弱久虚,乃病之因,说句俗话。小胖子也不是一天吃成的,如以大补之剂,反而促使病情加剧,病家不察,常以参补为攻痨之方,乃竭泽而渔也,徒助肝火以耗肺金,尊夫人之疾,就是初发之际,那一阵大补攻坏了的。” 李益苦笑道:“先生高明,前次是一位宫廷的御医开的方子。” 这位医生相当平实,笑笑道:“那就难怪了,大内供奉为世袭的,专为贵人治病,养成了习惯,落笔非人参鹿茸燕窝不足以示其贵,他要是照兄弟这个方子开列出来,恐怕反而会被认为医道不精。山珍海错,不过一饱,菜蔬高梁,亦堪果腹,可是这些东西是不能进之御厨的,道理即在此,再者,御用天夫,处方是有虚头的,参茸等物,份量每三四倍许,或五六倍不等,那是为了宫监或下人药肆的回扣与例分!他们的处方,必需要到指定的几家药肆去抓药,自有分寸,他们把药煎好送药肆中自会知道份量,早加以克扣下来了!李公子前次恐怕没有到指定的药肆去抓药吧?” 李益不清楚,把浣纱找来一问,浣纱道:“没有!但那大夫倒是吩咐过的,说一定要到回天堂去抓药,可是,鲍姨说那家乐号的价钱太贵了,她以前有个相识的药材店,价钱较为克己,药材也道地一点。” 大夫在旁笑道:“那就虽怪了,上回天堂药肆去抓药,举凡是宫中御医所处的方子,必定另外计算,去抓药的人,循例都有一个封套备赏。那就是名贵药品上的虚头,以图皆天欢喜,这内情知道的不多,敝人若非因为李公子是黄兄知友,也不会说出来的。” 这个大夫是黄衫客后来介绍的,医道极精,也是性情中人,所以说话也踏实,李益再三称谢,把大夫送走了,才朝浣纱冷笑道:“你听见了,上次你还怨我小器,舍不得给小玉化钱治病,要是由你们继续胡闹下去,恐怕早就把命给送掉了!” 浣纱低头道:“这是鲍姨的意思,她也是好意。” 李益叹道:“十一娘是好意,你也没有恶意,你们两个人对自己都宁可刻薄,对小玉却唯恐她吃了亏,但十一娘一介女流,虽然人情通达,但只是一知半解而已,像这种事,你原该问问我的,你们却唯恐我会害了她,居然不让我知道,尤其是你,银钱由你经手,那样的化费,你就该告诉我一声,你却一声不响,要不是我翻开帐目发现了,钱糟蹋事小,命送掉了却又怨谁?” 浣纱垂泪道:“婢子就是因为每日的药价太贵了,才不敢让爷知道!” 李益怒道:“我知道了会怎么样,只要真是救命的,难道我会看着她死掉不成?” 浣纱垂泪不敢作声。李益却越想越不是滋味,愤然作色道:“我不知道你们怎么想的,也不知道你们心中把我看成怎么样的人,你们唯恐我害了小玉,现在事实证明了,小玉这场病,究竟是谁耽误下来的,你自己去想想好了,家里的钱全在柜子里,你们爱怎么用就怎么用,花光了,用完了,不够时再告诉我。” 多时积郁,一下子全宣泄了出来,一拍桌子,气冲冲就走了出去,浣纱既不敢拦着问他。又不敢多说什么,只得含着泪,拿了钱叫秋鸿去抓药回来,煎好了送到小玉那儿去,霍小玉道:“爷呢?是否出去了?” 浣纱嗯了一声,霍小玉又道:“我听见他在前面拍桌子骂人,到底是为了什么?” 浣纱含泪地道:“没什么,是我做错了事!惹得爷生气,应该受爷教训的。” 霍小玉叹道:“浣纱,你要谅解他一点,爷这两天心情不好,昨天就是我自作主张,给他添了不少麻烦,你可千万别再惹他生气了。” “是的!小姐,等爷回来,我再向他请罪。” 霍小玉苦笑道:“那已经晚了,爷一定会以为是我叫你去请罪的,他是一家之主,你应该对他尊敬的,可是你……唉,就是心里把我看得太重。那并不是好事,对我,对你都不好,这样益发增加他对我们的隔阂,认为我们一直视他如外人,我搬出王邸,住到这儿来,主要的就是为他,让他心里舒坦一点,因为爷不是那种依人成事的男人,到处都受人尊敬,如果回到家里要他受到委屈,那是我们的错。最近两天我才知道,有很多事不是我们女人所应该插手的,插手就会出岔子!” 浣纱只得默默地听着,霍小玉忽又问道:“到底是为了什么?浣纱!你还是告诉我的好,因为爷从来也没有拍桌子骂人过,事情一定很严重,你别再瞒着我,把事情弄得更糟!” 浣纱只得把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,然后又低声道:“那是过去的事了,说起来我不对,怪不得爷生气。” 霍小玉却听得呆住了,手脚冰冷,端在手中的药碗砰的一声,掉在地下。浣纱大急道:“小姐,你……是怎么了,这不关你的事,何况事情已经过去了,爷想起来难免生气是应该的,但也怪不到小姐头上呀!” 霍小玉颤着声音道:“本来是不严重,可是加上昨天的事就严重了。” “昨天!昨天发生了什么事?” “崔家娘子来借了五万钱去为崔相公了断官司……” “那也没有什么呀,崔相公是爷的亲戚,何况爷也不是那种小器的人。” 霍小玉叹了口气道:“他的确不是,崔相公的事是爷一手摆平的,昨天就把人放了出来,这五万欠款根本不必缴付。” 浣纱道:“那就去收回来好了!” 霍小玉道:“傻丫头,这种事那有收回来的,不去缴付,问题一样能解决,既然缴了进去,就说不出收回的话了。” 浣纱道:“爷就为这个事生气吗?” 霍小玉苦笑道:“是的!他在出门之前就说过,崔相公的事他可以全力解决,只是家里的钱不能动,结果崔家娘子来了,我听她说得很急,就把钱给了她……” 浣纱不禁吁了口道:“小姐!爷既然吩咐过了,你就该斟酌一下,或者告诉崔家娘子,说一切让爷去张罗,叫她别着急!钱拿去真是派急用还罢了,像这样平白无故地送给人家,实在太冤枉了,何况我们家实在也没多少钱了,那是爷留作打点用的钱!” 霍小王道:“用不到了,爷的任命一两天内就会下来,且立刻就要成行,因此才为钱的事着急,因为行程不能耽误,又不便公开去张罗,他本来以为我们手中有着那笔钱,足敷路上的用途!那知恰好被我用去了一半,唉!这就是女人多管事的坏处,因为我们不知道男人有什么计划,随便一插手,就破坏了他的计划,要是我什么都不管,采莲也就找不到我了。” 说着她的眼泪又流了下来。浣纱道:“男主外,女主内,这是家里的事,原本是小姐该管的。” 霍小玉道:“话是这么说,但我们并没有理家的能力,我病下来,让你管了几天的钱柜,你就化了多少冤枉钱,我接了过来,总算省吃俭用过了一阵日子,偏偏在要紧头上误了他的事!” 浣纱道:“小姐,那笔钱是爷特地留下的,你也明知道崔家娘子拿了去,一时还不出来,你怎么会这样胡涂呢?” 霍小玉苦笑道:“我不知道会这么急,总以为等秋后才能成行,倒是有了算计,我想这所房子是贾大姊买下来的,她是根本不会要了,我们要走的时候,总可以典押一下。” 浣纱道:“现在还是可以呀,长安市上的房子脱手最容易,只要放个风声出去,立刻就有人来买了去的。” 霍小玉道:“我根本没弄清楚,这所房子的署券,贾大姊又还给姥姥了,我们只是借居,等我们一走,江家就会来收了去,难道我们还能向江家要钱不成?” 浣纱也急了道:“那……怎么办呢?不如把我们的首饰头面,还有些衣物,送出去押典一下,凑起个数来,反正我们也用不到那些东西,跟爷上了任所,再添置也行,这样在路上也轻松些。”霍小玉苦笑摇头道:“不行的,爷要悄悄的走,不能惊动人。否则这些家具有很多是贾大姊留下的,有些是我们带来的,典卖了也能值个不少钱,可是那样一来,闹得四邻皆知就失去悄悄成行的意义了。” 浣纱道:“爷究竟为了什么急着走呢?难道他闯了什么祸吗?” “闯了祸还能等部里放缺再走吗?爷是为了躲避眼前的富贵才走的。” 浣纱自然不懂,霍小玉把情形跟她说了她也不懂:“那不是很好吗?皇帝有逊位的意思,太子眼看着就要登基了,爷能受到太子的器重,干嘛要走呢?” 霍小玉庄容道:“因为爷不是那种人,不是那种靠逢迎巴结而富贵的人。” 霍小玉说这番话的时候,是充满了敬意,浣纱这下子略为明白了,想了一下道:“也对,像王爷那样,当时为了权势,跟鱼朝恩走得太近,结果出了事,连爵位也丢了,看来人还是要靠真本事站起来才好。” 霍小玉笑笑道:“你终于懂了,只是我们俩只给他找麻烦,一点忙没帮上,反而还给他添了很多忧虑。” 浣纱想想道:“我们可以去找找鲍姨。” 霍小玉忙道:“不行,爷不会答应的,他正在为了我的病,鲍姨乱出主意而生气呢!” “可是鲍姨并没有恶意呀!她不是把钱拿出来了吗?” |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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