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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李歪嘴道:“小孩子自己太心急,却要怪大夫害死他姥姥,幸亏我拦住了没让他胡闹,这也是命,谁都不能怪……”

  王寡妇叹道:“真想不到,老太太那么好的人,就这么去了,今天要不是玉桂儿撞见人家来上坟,我们还以为他们祖孙搬走了呢!否则怎么会把房子也烧了呢?”

  李歪嘴笑道:“那是我们把他带走了,那屋子留着也没用,这么偏僻,谁也不肯来住。”

  王寡妇道:“是呀!以前我们也劝过老太太,叫她搬到村子里,大家都好有个照应,可是老太太说什么也不答应,来往两三里山路,连死了都没有人知道,要不是玉桂儿上此地来玩儿,我们谁都小知道这老太太就安在这儿……”

  张自新瞧玉桂儿一年来没长多少,比自己整整矮了一个头,身子瘦怯怯的,忍不住道:

  “玉桂儿,你又逃学了?”

  王寡妇抹着眼泪道:“这孩子让我宠得太娇了,受不得一点委屈,老师让他背书,他背不上来,一早就偷偷溜到此地来,张哥儿,这一年来你在哪里?”

  李歪嘴道:“他跟我在北通州学生意!”

  玉桂儿这时才道:“早上那个人还问起张大哥呢,我回说不知I道,他才很失望地走了。”

  张自新忙问道:“那是个怎么样的人?”

  玉桂儿道:“以前到你们家去过的,瘦高个儿,脸上有一块疤……”

  张自新道:“那一定是毛叔叔。”

  李歪嘴忙道:“大嫂往后有人间,你就告诉他们说侄子跟我在北通州学生意,两下距离得远,不能常来,老太太的坟还得麻烦你多照应。”

  王寡妇忙道:“那是应该的,老太太生前常照应我们,只是张哥儿在北通州学什么生意?”

  李歪嘴道:“绸缎买卖,也不过是小生意。”

  王寡妇瞧瞧张自新的穿着,又瞧瞧他们骑来的骡马,十分羡慕地道:“张哥儿,你现在可出息了,将来把玉桂儿带去,也提拔提拔他……”

  李歪嘴道:“可以,我们店还少个人管账,叫哥儿好好念书,过两年就来接他去。”

  王寡妇千恩万谢,可是李歪嘴已经准备走了,连带来的酒菜都不收拾,指指道:“大嫂,我们还得赶路,这东西虽是用过一点,可还新鲜,你要不嫌弃……”

  一尾大鲤鱼没动,一只老母鸡,一方白肉,在山村里的贫苦人家简直是盛筵了,王寡妇母子俩的眼儿都直了,满口地答应着道谢。

  张自新忽然冲动起来,把怀里六十多两银子取出来,交给她道:“大姑,玉桂儿的身子太单弱了,你给他补补吧。”

  王寡妇接着沉甸甸的一包,还以为是铜钱呢,打开来一看,发现是银锭,惊愕得连嘴都合不拢来了。

  李歪嘴赞许地看了张自新一眼,道:“大嫂,我这大侄子积了一年的工资,原是想找个人代他照顾一下老太太的坟地,交给你太妥当了,哥儿正在发育的时候,应该有点油水长得结实,你就拿着吧。”

  说完催促张自新走了,两人策马下山。

  李歪嘴跟他走得很近,拍拍他的肩膀道:“小子,今天你算是做了件好事,那包银子来路很不正当,是应该这样用,江湖人对钱财一丝不苟,取之……”

  张自新却纳闷地问道:“大叔,干吗你不说我在镖局里呢?”

  李歪嘴道:“还不是为了你好,免得那个姓毛的又找了来。”

  张自新道:“毛叔叔又不是坏人,他救过我姥姥。”

  李歪嘴沉声道:“你以后有能力,可以报他的恩,可是现在不必见他。”

  张自新道:“为什么?他是我惟一认识的人。”

  李歪嘴沉声道:“我不知道为什么,可是你姥姥以前不愿意见他,我想你也不该再见他。”

  张自新很纳闷,可是也不敢再问,而且姥姥已经死了,问李歪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,回程上,李歪嘴走得很快,那头大公骡的脚力竟不在白马之下,张自新急急催马才能赶得上。

  到了镖局门口,刚跨下马,劈头就挨了一鞭,这一鞭打得很重,脖子上火辣辣地痛。

  回头一看,却是刘奎从汝州回来,手握着马鞭,满脸怒气。

  他怔了一怔才道:“刘爷!你干吗打我?”

  刘奎怒声道:“你凭什么骑我的马?”张自新道:“我去给姥姥上坟,您又没在……”

  刘奎怒声道:“我不在你就可以骑它了,你是什么东西,也配骑这种好马?”

  张自新正待分说,刘奎刷的一声,又是一鞭抽下来,这次落手很重,打在他的脸颊上,痛可彻心,张自新用手一摸,湿湿的,摸了一手的血。

  李歪嘴过来道:“刘爷,是我叫他骑的。”

  刘奎回手一鞭,抽在李歪嘴的头上,将他打了一个踉跄,好容易才站住了道:“刘爷!

  你怎么出手就打人?”

  刘奎怒道:“我难道打不得你?”

  李歪嘴眼一瞪,神光毕露,但终于忍了下来道:“你是镖头,我是厨子,大家是靠着总镖头吃饭,你觉得我不好,可以叫总镖头辞了我,可不能打人……”

  刘奎刷刷又是两鞭,在李歪嘴的脸上添了两条血痕,然后叫道:“我打你怎么样?这小子又不是你的儿子,你那么护他,背着人拿最好的食物给他吃,拿公家的钱做人情,我就可以打你。”

  李歪嘴抚着脸沉声道:“刘爷,镖局不是你当家,你也不清楚,他吃的伙食费可没有公分,是我自己拿出来的,不信你可以问总镖头。”

  刘奎冷笑道:“我叔叔不管事,由得你蒙骗,我可不是傻瓜,当厨子的肯自己拿钱另备伙食,这话谁信?”

  李歪嘴也怒道:“你说我揩油,我也不辩白,反正每天的伙食费有账可查,等总镖头回来我自然有个交代。”

  刘奎道:“就算你的账没错吧,今天,你把我的马给他骑,那可上不了账,我打你不冤枉!”

  李歪嘴顿了一顿才道:“那是我的错,你打我好了,可不能欺负小孩子。”

  刘奎冷笑道:“我不是欺负你们,我是打偷马贼,你把我的马给他骑,他明知是我的马,也敢偷骑,两个人都是贼,我非得好好收拾你们一顿不可。”

  说着鞭下如雨,既抽李歪嘴,也抽张自新。

  张自新倒是躲开了,李歪嘴却躲不开,头上、脸上、身上,一连挨了十几鞭,可是他仍然站着,咬紧牙关硬挨着。

  刘奎见竟然不躲,下鞭更重。

  张自新实在忍不住了,冲过去一下接住他的鞭子,往怀中一扯,天生神力,竟然把他拉了过来,顺手一拳,击在他的下颚上。

  刘奎仗着是刘金泰的侄子,在镖局时一向眼高于天,除了刘金泰外,任何人都让他三分,其他的镖头是刘金泰的门生,功夫都是刘金泰教的,可是刘金泰没有儿子,这个远房侄子等于是他的继承人,总不免稍稍偏点心,传授的功夫也地道一点,养成他的娇纵之气。

  刘金泰管束子弟很严,刘奎很喜伪装,在刘金泰前表现得很谦虚,背过脸来却又是另一副嘴脸,别人为了不愿得罪刘金泰,也没有人去告诉他。

  刘奎当了几年镖头,功夫练得也真不错,尤其是独力格退一批劫镖的悍匪后,更刀伤太湖有名的水盗水老虎丁一江,赢得江湖人赠号海龙神,气概更是不可一世。

  当他鞭抽李歪嘴与张自新时,镖局里的人都出来看热闹了,都没有人敢上前劝解,有的人还凑趣叫好喝彩,没想到张自新竟敢从他手中夺鞭子,还打了他一拳。

  这一拳虽重,他还挨得起,可是人丢不起,吆喝一声,冲进来双手并发,拳出如风。

  张自新根本没学过拳脚,那一拳是出其不意,才中刘奎的下鄂,遇到正宗的功夫,立刻就不是对手了。靠着身子灵活,勉强挡了几下,到后来只有闪躲的份儿,好在这一年来扫树叶、捡树叶,最后跳起来接树叶,无形中把轻身功夫练得很好,虽然挨了几下,皮坚肉厚,他也挨得起,而且每天看着别人练功夫;不知不觉间偷学了几招,危急时不但能用以自救,还能回攻个一两手呢!

  靠那两手自然打不到刘奎的,可是刘奎连发几十拳,居然没把他打躺下来,这个脸丢得更大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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