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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刘金泰道:“为了你祖母的丧事,我花了将近五百两银子,这些银子是我靠血汗赚来的。”

  张自新掏出怀中的几块银两道:“老爷子,我只有这么多,以后我赚了钱再还给你。”

  刘金泰摇摇头笑道:“这是你赌赢来的,我不要,我也不要你还,只是告诉你我的钱赚来不容易,虽然还不在乎几个人吃闲饭,但是我不能白白养活你,我只收你做个记名徒弟,更不能白教你武功。”

  张自新道:“我可以跟你学保镖。”

  刘金泰笑道:“你只有一身蛮力气,保镖可是要靠真功夫,哪有这么简单。”

  张自新道:“老马、钱七他们也不会多少武功。”.刘金泰脸色一沉道:“他们是什么玩意儿,一个趟子手,一个推车子的,难道你只有这点出息?”

  张自新急了道:“老爷子,那您要我怎么办呢?我只有这点能耐。”

  刘金泰道:“我教你武功,可得要你自己专心练。要专心练你就不能东跑西跑的,所以我要你留在镖局子里,一面打杂帮忙,一面练功夫,你干得了吗?”

  张自新道:“干得了!”

  刘金泰道:“你别答应得这么快,那是很苦的,挑水、扫地,凡是粗重的活儿全得干,而且对外你不能说出是我的徒弟,除了老李之外,任何人都不得知道这回事。在镖局里,你是个杂工,谁都可以指使你,不许违抗,不许跟人顶嘴,更不能跟人打架。”

  张自新不禁皱起眉道:“我不怕吃苦,可是别人要欺负我呢?”

  刘金泰沉声道:“你就得忍下去,打在你身上,你都不准还手,反正有老李在,他们还不至于拿刀子杀了你,你如果觉得太委屈,我也不能勉强你,尽管走你的路好了,那些银子就算我送你的盘费,可是你再也不准来见我!”

  他说话时声色俱厉,嗓子像在打闷雷。

  张自新的身子颤了一颤,但终于咬咬牙道:“我都接受了!”

  刘金泰笑一笑道:“好!我的话再说一遍,以后绝不再提了,你如果觉得受不了,随时都可以离开,只是你走了之后,咱们就算是从此一刀两断,你就是在路上见到我,也别跟我打招呼,我也不会理你!”

  张自新实在不明白刘金泰何以要如此对待他,以前他还叫自已去当镖伙,学武功练习做镖头,那多神气,现在却要自己当杂工,连个车夫都不如。

  可是想到他代葬姥姥的恩德,说什么也得忍下去,否则自己就成了个忘恩负义的人了!

  刘金泰已经骑上他的马走了,李歪嘴拍拍他的肩膀笑道:“小兄弟!吃得苦中苦,才为人上人,玉要琢磨,钢要锻炼,总镖头是一片好心,他想琢磨你成器,别灰心,男子汉都是从苦难中成长的,我也得走了,镖局里的人全在家,我得烧几十人的饭呢!你也别空手来,最好带四百斤的干柴。”

  他骑了一匹酱色的雄骡,跨上骡背等着。后面还堆积着一堆干柴,约莫五百斤。张白新统统给捆上了,每头两百多斤,又高又大,一根枣木扁担都压弯了,他的个儿虽然不矮,可也只能露出两个脚踝,中间只剩下一尺来宽的空隙,把身子挤进去了就很难转动了。

  李歪嘴在骡子上还是抽旱烟,连声催促着他走快一点,一夜没休息,再加上伤心哭了一阵子,柴担又重了一倍外,压得他脚步直晃,可是他都忍下去了!

  好容易把柴担挑到镖局歇下,李歪嘴又叫他去挑水、淘米、洗菜,几十个人的吃喝洗澡,足足要六大缸水才足用,水井离着远,水桶又小,平常都是有人专门管挑水的,今天李歪嘴却把挑水夫给辞了,也堆在他头上!

  一担担的来回挑,等他把六口大缸挑满,人家已经吃过午饭了。李歪嘴给他留了一份,上白面的大馒头,大块的肉,熬白菜,倒是很丰富,狼吞虎咽地塞饱肚子,一头倒在李歪嘴指定的炕上,他已经累得什么都不知道了。

  第二天清早,天还没亮,他被人摇醒了。

  又是李歪嘴,带笑不笑地道:“昨天你连晚饭都没吃,也不拿床被子,就这么睡了,还是我给你送被子来的,年轻人,身体最要紧,病了可不是闹着玩的!”

  张自新看了身上果然盖着一床棉被,还是新的,连忙起来道:“谢谢李大爷!”

  李歪嘴道:“别谢,我是怕你病了,少个人帮忙,还得侍候你,快打扫场子去,大伙儿好练功夫!”

  除了有家眷的住在外面,大部分都住在局子里,连正式镖师在内,一清早都得上场子里练功夫,这是总镖头的规定,他督促得很严,任何人都不得偷懒,张自新想到立刻可以学武功,很兴奋地起来了。

  李歪嘴瞧他用凉水洗了脸,还用青布沾了盐擦牙,倒是很赞许他道:“你很爱干净!”

  张自新道:“这是姥姥规定的!”

  李歪嘴道:“常记住就好,以后少提你姥姥,快扫地去,师父们马上就要出来了!今天头一回,我来叫你,往后你自己都得在这时候起身,迟了,我用凉水把人从被窝里泼出来!”

  张自新找了支大竹帚,赶到场子上,那是块硬土地,用糯米浆浇过的,又平又结实,旁边堆着兵器架,仙人担、石担,是大伙儿练功的地方。

  可是四周都种了高达数丈的大槐树,正当深秋,落了满地的枯叶,他才扫了一半,刘金泰已经提着他的大金背砍刀出来了。

  张自新停下来行个礼道:“老爷子早!”

  刘金泰哼了一声道:“还早呢?往后我出来时,场子上不准留下一片树叶!”

  张自新见他的脸色不太好,连忙道:“是!明天我一定再早一点,可是这叶子一面扫,一面落……,’

  刘金泰怒声道:“随落随捡,你先扫干净了,落下来的不会太多,我不相信捡不干净!”

  张自新低头不敢再做声,手下加紧清扫,把全场都扫到了,先前那一半又飘下几片落叶,他连忙又上去捡了起来。

  刘金泰道:“就是这样,场子每天扫一次,可是大伙儿练功的时候,你就得留意树上,掉一片捡一片!’’

  这时镖局里的几位镖师也出来了,每个人都带着自己趁手的兵器,笑着跟刘金泰打招呼,却没有理张自新,而且也没有看他一眼!

  慢慢地人都来了,各自开始操练,连老马、钱七那些人也都装模作样地弹拳踢腿,举举百来斤的石担,装点得神气十足,却没有人理他。

  刘金泰走了一趟刀,开始指点镖伙们练功,那些人多半是他的门生后辈,一面保镖,一面接受指点。

  今天练拳的,一个叫黑煞神方天霸,一个叫海龙神刘奎,是刘金泰同门的侄子。方天霸是他的二徒弟,两个人展开拳脚,打得很热烈,拳风呼呼。

  张自新看得呆了,心想这才是真功夫,又是羡慕,又是心痒,刚跟着比划了一下,背上挨了一下重击:“捡你的树叶!”

  打得还真重,一个踉跄,朝前冲出四五步,眼前金星乱冒,回头一看,刘金泰铁青着脸,两只眼瞪得圆圆地盯着他,不用说那一拳是刘金泰打的,别的人想把他打得这么难受还真不容易。

  旁边那些镖伙都哈哈大笑起来!

  张自新不吭气,连忙又低头去捡树叶了。

  练拳的下去了,又换了两个镖头对练兵器,一个用长枪,一个用三节棍,乒乒乓乓的声音更热闹了,镖伙瞧着直叫好!张自新却不敢看,惟恐刘金泰的拳头又从背上打了下来。

  整整练了个把时辰,场子才收了,镖局的人都散了,有的休息,有的聚在一起聊天,李歪嘴却叫他去挑水。

  下午别人睡午觉,他却不得闲,李歪嘴总会找出许多琐碎来折磨他,一直到晚上才早早赶他去睡觉。日子很快,一晃就是年把,生活是刻板的,工作却不固定,先前老马这人还不怎么搭理他,渐渐地也欺负到他头上来了,买两文大钱的烟丝也会差使他,还得指定他跑上两三里路外的铺子去买。

  刘金泰有时在局里,有时出外保镖,可是从没有教过什么功夫,不过每天早上捡树叶,倒是引起了他的兴趣,几丈宽的场子,他来回不断地跑,有时叶子没飘下来,慢慢地飘落的树叶越来越少,等得不耐烦,他只好跳起来去抢接了。

  老马、钱七、牛大脖子,这些跟他打过架的人常找些事来折磨他,呼来呼去,当着刘金泰的面也是如此,刘金泰也不管,只是没有人敢再拉他赌钱。

  李歪嘴对他更绝,从早到晚,找出些做不完的事来烦他,劈柴、淘米、倒尿桶的事全找上他,似乎存心给他难堪。可是另一方面,李歪嘴又像个母亲似的照顾他,半夜里偷偷给他盖被,衣服破了,立刻给他换新的,每天三餐的伙食,一定给准备最好的,不但比镖局里别的人丰盛,甚至于比刘金泰自己吃的还好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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