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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四座又是一阵哈哈大笑,可是笑声立刻就煞住了,因为路金花的另一口刀电闪似的一挥,第二个说话的汉子只感到耳边一凉,一只血淋淋的耳朵落在桌上。这时那陈大个儿反而笑了道:“谢老七,我只挨了一刀板,你可乐子大了,你媳妇怕你下酒没菜,把手下的猪耳朵切下来给你下酒了!”因为路金花一进屋子就吸引了每个人的注意,所以没有人留神到许天威也进来了而且有了一会子,以他多年保镖走江湖的经验,立刻看出这批人的邪门味儿很重。他们不会是绿林道中的人,因为他们公然亮着兵器结伙而行,随意调戏过路妇女,那是下五门的江湖人习气,这批人也不像,因为他们的武功底子都很扎实,算来算去,只有一个可能,那就是西厂出来的三级武士。想不到在这荒村野店也会碰上他们,但这批人显然不是仇匡的手下,否则他们应该认识路金花。既不是仇匡那一批,就是左手剑刘元麟率领的那一批了,访不到柳林四圣,却遇上这批人,许天威心中倒是忧喜参半,忧的是左手剑武功绝顶,遭遇上了,可能又要展开一场狠拚,而且很难过关,喜的是在这儿遇上他们,显见他们尚未与天南三煞会合,想夺回失镖的事又多了一分希望,因此他悄悄地将铜槊树在门旁,空手走了过来,装作瑟缩地拦在路金花前面,以责怪的口气道:“大妞儿!你怎么随便动刀子伤人呢,这几位大爷是跟你闹着玩儿的!”

  说着又朝那被削掉耳朵的谢老七打了一拱道:“大爷,我这丫头不懂事,您千万别跟她一般见识!”那个谢老七丢了耳朵,又痛又怒,正在一肚子火,见他插了进来,火气更大:一把抓住了他胸前的衣服,厉声叫道:“老家伙,你是干什么的?”许天威装出战战兢兢地道:“大爷,小老儿是卖狗皮膏药的,您先别忙着问话,您的耳朵刚被割下来,乘着血还热,粘上还来得及,小老儿有跌打损伤的药,倒是祖传秘方,十分灵验,先给您把耳朵粘上,免得破了相!”被他这一提起,谢老七立刻放松了他,弯腰在地下找耳朵,却遍寻不着,不禁奇怪了,一手抚着伤处,一手掌着蜡烛,讶然地道:“咦!上那儿去了?”陈大个儿在旁边幸灾乐祸地笑道:“别是那位哥儿们嘴馋,吞下肚里去了,那可得等明儿上茅房里找去!”

  谢老七一肚子火,那里受得了这种冷言冷语,朝陈大个儿的腿弯子上就是一脚,怒骂道:“去你妈的!”陈大个儿一个踉跄,撞倒在一边的桌子上,耳朵也找到了,原来被他踩在脚底下,已经成了烂糟糟的一团!这一来谢老七的火更大,顾不得耳痛,倏地在靴筒子里摸出一对匕首,一扬手掷了出去,疾若急箭擦擦两声轻响,钉在陈大个儿的大腿上,陈大个儿怒吼一声,腰中的大刀出了鞘,兜头一刀斜劈下来。谢老七原地一滚,避过刀锋,刷的一声,一张白杨木的方桌被劈去了一方桌角,谢老七的手里又亮出一对匕首,厉声道:“陈大个儿,你当真要找死!”陈大个儿悍然不惧,手挺大刀叫道:“妈的!谢老七,你自己丢了耳朵,却来找老子晦气,人家怕你的飞刀,老子却不在乎,你趁早跪下来,让老子在腿上砍一刀,否则老子就摘下你吃饭家伙……”谢老七自然不服这口气,扬扬手中的飞刀,正想再度掷出,旁边的人却出来将他们双方都架住了。

  有人给说和道:“好了!好了!自家哥儿们逗逗乐子,怎会顶上真的了?惊动了老总,大家都没好的!”谢老七跳着脚叫道:“告到老总那儿我也不怕,这小子是存心跟我作对,从出京开始他就一再找我的麻烦!”陈大个儿也叫道:“放你妈的屁,老子脚上又没长眼睛,谁知道你的耳朵会跑到地下来的!”谢老七被同伴架住了,只得破口回骂,从祖宗八代到妈妈姐姐,什么粗话都抖了出来,正在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,后屋出来两个人,一高一矮,高的那人身材轩昂,气度威武,矮的却是个瘦老头儿,留了两撇八字胡,一对小老鼠眼,一望而知是个极精明的人物!高身材的汉子沉声喝道:“什么事?”短短的三个字,却有无比的威严,将满屋的人都镇住了,连吵骂的两个人都静了下来。

  有人低声将经过的情形说了一遍,那汉子一面听,一面用眼打量许天威师徒,直到听完了话,那汉子才点点头,朝吵架的两个人道:“出去!跪在院子里!”谢老七一听急了道:“老总!这明明是他的不对!”汉子微笑道:“不错,他糟蹋了你的一只耳朵,你也刺了他两飞刀,难道还抵不过吗?”陈大个儿也抗议道:“老总!他的耳朵又不是我割掉的!”汉子笑道:“那么你认为不公平了,这也好办,我准你在他腿上砍两刀,但你得割下一只耳朵给他踩一脚,这是最公平的办法,你们再要吵,我就这么办了!”两个人才不敢再辩了,旁边有人讲情道:“老总!他们都吃了一点亏,这罚跪就饶了他们吧!”汉子脸色一沉道:“不能,这是最轻的惩罚,出来的时候,我已经再三告诫,叫大家安分点,他们竟然在公共场所调戏良家妇女,这还成什么体统!”讲情的那个人陪笑道:“老总说得也是,但哥儿们也闷得慌,何况那女子也不像是什么良家妇女!”

  才说完这句话,路金花已经忍不住了,摆刀冲了过去,那汉子一伸手,捏住了路金花的刀背,口中含笑道:“大姑娘,你别生气,让我来处置,徐彪!”讲情的那个汉子神情一怔,连忙恭身道:“在!”“跪下!自行掌嘴二十!”徐彪大感意外,讷讷地道:“老总……”汉子沉声道:“你凭什么说人家不像良家妇女,你倒是说说看,良家妇女该是什么样子的!”徐彪无以为答,汉子又道:“加二十,二十下惩罚你出言不逊,二十下惩你抗命!”徐彪还想说话时,那老儿开口了道:“徐四!你就认了吧,总爷的脾气你还不清楚,再说下去就不止掌嘴了!”徐彪不敢违抗,乖乖的跪了下来,左右开弓,打了自己四十个嘴巴,而且下手很重,一点都不敢藏私!四十个嘴巴打完,他的双颊都肿了,汉子才道:“起来吧,是非只为多开口,下次你可记住了。”徐彪狼狈起立,那汉子才松开了路金花的刀叶笑道:“大姑娘!这下你可消了气了!”

  路金花的刀叶被他捏住时,曾经用力抽回过,可是那口刀却像铸在对方手指上,一动都不动,一面心惊于对方功力之深,一面也很心折于对方为人的正派,她没有闯过江湖,也不知道对方的来历,对这汉子颇具好感,笑笑道:“你倒很不错,可是你这批下人太坏了,简直像土匪!”汉子一笑道:“姑娘责备得很对,我这批手下是太不象话,姑娘代我教训他们,我非常感谢。”路金花觉得这中年汉子挺和气,满腔怒火都消了,笑着道:“幸亏我练过几天武功,假如是一般的女孩子,岂不是被他们欺负苦了!”汉子微笑道:“姑娘太客气,我这些手下虽不成材,但姑娘一出手,就能叫他们吃大亏,一定受过高明传授!”许天威唯恐路金花说漏了嘴,忙插上来道:“老爷别见笑,我这丫头跟小老儿练了几手粗浅功夫,花拳绣腿,只能凑个热闹,骗骗外行,那里当得上高明二字!”

  汉子微笑道:“原来是老英雄亲自传授的,在下可失敬了,老英雄也不必太谦,在下虽未见令媛施展,但对敝手下弟兄的份量却很清楚,摆在江湖上也不算末流,家一伸手,便知有没有,令媛能一刀劈下谢老七的耳朵,想见家学渊源,老英雄一定是江湖前辈,请教高姓大名!”路金花口快道:“我姓路!”许天威只得接腔道:“小老儿父女们靠着卖药为生,闯江湖混口饭吃,那里还有名号!”汉子一笑道:“武林中身怀绝技而自甘寂寞的高人很多,在下最敬重这一种人,有幸一会,倒要请益一番!”许天威赶紧道:“小老儿不敢高攀!”汉子爽朗地一笑道:“老英雄不要谦虚了,萍水相逢就是缘,老英雄不愿深交,在下也不敢勉强,咱们杯酒言欢,过此就各自东西,与老英雄的高风亮节绝无妨碍。来人,让出一张干净桌子,叫店家重新整治一份酒菜来!”

  那些人一声答应,立刻动手,很快把桌子清理出来,许天威还待推辞,那汉子却笑道:“老英杂父女雪夜遽莅,一定没用过饭,在下虽用过了,也没有尽兴,难得有此机会,老英雄就赏个薄面吧!”这时候那小伙计又过来了,送上几份干净的碗箸,另一个罗锅腰的老头儿则捧上一盘烧鸡两壶热酒。汉子请许天威与路金花入座,仅邀了那个瘦矮老者作伴,同时介绍道:“这位是公孙梦龙先生!”公孙梦龙拱拱手,道了两声久仰,汉子才自我介绍道:“在下姓刘,草字符麟,早年流浪江湖,惭愧浪得虚名!”路金花失惊道:“你就是左手剑?”刘元麟淡笑道:“姑娘居然识得贱名,刘某受宠若惊!”许天威在桌下轻踢了路金花一下,暗中警告她不要慌张,口中却虚伪道:“原来是刘大侠,江湖上提起大侠,四海皆知,尤其是一手好剑,举世无伦!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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