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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§第一章 夜渡舟横

  在通往金陵的官道上,有一乘急骑飞驰,骑士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汉子,他拚命地策着马,扬起一篷泥沙,好像有着十分紧急的事。这是条官道,来往的行人车骑很多,那里能容他如此横冲直撞呢?何况雨后不久,路面犹湿。可是这青年的骑术很精,马也实在好,尽管车马络绎不绝,他总是能从空隙中穿过去,最多溅人一身泥而已。自然有人不服气,刚想开口骂他两句,但一看见骑尘中隐约飘闪的那面黄白交映的布旗时,就把到口的恶语咽了下去。

  天威镖局是金陵城中最大的镖局,当家的总镖头是望重一方的名武师,这汉子显然是天威镖局的镖师。虽然许天威名扬四海,他本人却非常谦恭,济困恤贫,约束手下更为严格,金陵城中的镖局有好几家,镖客们争胜斗勇,恃武凌人的事时有所闻,却从没有天威镖局的份,因此这位骑士横冲直闯,必然是有了什么重要而不能耽误的急事,吃亏的人想想也就算了。

  为了赶路,这位骑士一勒马头,折入了一条小路,这条小路雨后泥泞,非常难走,却可以抄近十来里,仗着马匹好,骑术精,毫不考虑地拐了进来。行出里许,正待穿入一片疏林时。没想到斜路上刚好闯出一头黑驴,驴上也坐个年轻人。双方的势子都很急,想避都避不开了,骑士立刻一提缰,胯下的骏马也的确不凡,长嘶一声,后腿用劲,硬从驴背上跃了过去。

  这一手玩得很冒险,只要稍有差错,就会把驴上的人撞了下去,但这一人一马配合得非常好,马腹在人头上滑过,四蹄分开,居然一点都没碰到,马蹄落地,骑士松了一口气,回头看去,则正好看见那头黑炉后蹄一掀,颠起屁股,把驴上的人摔上半空,然后叭的一声,掉在泥浆中。原来那头黑驴受不了惊吓,发起脾气来,将人摔下来后,没头乱奔,窜到树林里去了,马上的骑士为了心急赶路,倒闹出这一场变故来,虽然双方都有责任,但人家摔在泥浆中,总是自己理屈,忙兜转马头回来,鞍上弯身,蒋地上的人一把拉了起来,歉然道:“兄台没摔着吧!”

  那是个三十上下的年轻人,穿了一套黑裯裤褂,腰间悬了口长剑,冷冷地哼了一声,将手一伸道:“赔!”骑士见他也带兵器,知道是江湖人,摔了一身泥水,满脸愤色,忙在身边取出一块银子,约摸有十两左右,递了过去道:“兄弟一时匆忙,冒犯了尊驾,这点小意思,请尊驾再买套衣服换上吧。”那黑衣人接过银子,仍然伸手道:“赔!”骑士微异道:“兄弟已经赔过衣服了,还要赔什么?”黑衣人冷冷地用手一指:“驴!”骑士觉得对方太岂有此理,道:“尊骑受了惊吓,跑不多远,尊驾去找一下就行了。”黑衣人仍然伸着一只手,仍然是一个字:“赔!”骑士拨转马头道:“对不起,我鹊有急事要赶路,没精神跟你纠缠。陪你衣服已经很客气了,再说错也不全在我!”

  边说边策马,准备前行。那知夹了两下马腹,连一步都走不动马在地上四蹄乱踢,还发出一轚声长嘶。骑士回头一看,但见那黑衣人一手抓住了马尾,拉得笔直,任凭马匹如何用力也无法摆脱掉,他立刻知道遇上了高手,因为这匹马异常神骏,负重千斤,仍可飞驰如电,却被对方一手拉住了,其人武功根基可知不差。换了平常,他一定下马来郑重道歉,因为这是总镖头许天威的关照,但今天他实在有急事,不能多作耽误,因此一扬手,马鞭直朝那人臂上击去,沉声喝道:“放开!”

  这一鞭势沉力猛,那个人偏头一躲,鞭子虽然躲开了,手却没有放开,只是身形滑动后,脚上拿不住劲,被马拖着直往前跑,骑士见他仍不丢手,跟着马匹而跑,心中不免有气,刷的一声,第二鞭又急落而下,这次是击向那人的手臂,那人不得不松开了手。骑士见把他摆脱掉了,也懒得多说话,策马急行,一口气奔出了里许,回头望望,那人并没有追上来,才放心地向前去,那知跑出十几丈后,路旁的林子里又窜出一条黑影,直扑马头,一下子扣住了辔头:“下来!”那人的劲力很强,硬将马从急驰中止住了,马口被勒出了鲜血,幸亏这是头受过严格训练的良马,虽负巨痛,仍然没发性子,否则早把人摔下来了。

  骑士一看仍是那位黑衣人,心中吃了一惊,这家伙不知怎么反而跑到前面来了,看样子一场纠纷难免,但他实在不愿意惹事生非,忙从马上跳下来,双手一拱,道:“朋友,兄弟是天威镖局的镖头路金标,因身有急事,必须要尽速赶到金陵,得罪之处,请朋友多多包涵。”黑衣人哼了一声道:“不行!”路金标急了道:“朋友,只要你高抬贵手,让我赶到金陵,把事情交代后,任何条件我都可以答应你。”“不行!”路金标真的生气了,大声叫道:“你想怎么样?”“杀你!”手已按到剑把上,路金标退后一步,握住腰间的刀道:“朋友,我们往日无怨,近曰无仇,只为了一点小事,何必要闹得兵刃相见呢,我是真的有急事!”

  呛然一声,黑衣人的长剑离了鞘道:“拔刀!”路金漂才把刀拔出来,黑衣人已经刺来一剑,路金标用刀架开,遢来不及回招,第二剑已然飞速而至直贴前胸刺了进去,路金标没想到对方的剑法如此神奇,但他知道厉害,不敢移动身子,否则剑一离体,伤处立刻血涌无救了,因此他忍住痛苦,颤着铊音道:“朋友!你贵姓?”“方衣!”“方朋友跟路某有过节吗?”“不错!”“路某从未见过朋友,从那里来的过节呢?”“刚才!”“就为了这点事,方朋友要杀死我?”“是的!”

  路金标叹了口气又问道:“方朋友是铜官山一伙的?”“不是!”“跟他们有交情?”“没有!”路金标的胸前已开始剧痛,咬牙忍住道:“朋友!你已经刺了我一剑,气也出了,可否就此放我一马?”“不行!你非死不可!”“为什么?”“因为你引得我说了第二个字,我有个规矩,向来以一个字与人交谈,等到第二个字出口,对方就非死不可!”“这是什么屁规矩?”“少废话,你是死定了,我才多跟你谈几句,但是我没有耐性,你有什么身后的事要交代的?”路金标长叹一声道:“遇上你这种怪人,路某只有认了,路某本人没有什么可交代的,只希望朋友能将我尸体送到天威镖局,告诉总镖头说,我们西行的那支镖,在铜官被人劫了,对象不明,我身体有一枚金钱镖,是对方发出来的暗器,请总镖头从速查明对象,追回失镖……”

  “可以!”这两个字才脱口,剑光又是一闪,路金镖的头颅已飞了开去,尸身砰然倒地,方衣抽回长剑,在路金标的身上擦去血迹,归回鞘里,然后轻叹道:“这是第九次杀人了,师父这个誓约真是不易遵守呀,而且这次杀人实在是不必要,我不该冒出‘下来’两个字,我的修养越来越差了,难道是杀多了人的缘故吗,这样下去,等到十年期满,我不知要杀多少人呢,师父这个誓约是什么意思呢?”他茫然地摇摇头,把路金标的头捡回来,由马背上抽出一条毯子,将尸体连头包了起来,横在马鞍上,然后牵着马,直向金陵走去。

  进入金陵时,已是上灯时分了,天威镖局设在闹市上,门面虽大,门口却只有两个人在招呼着。方衣牵着马过去,门上的那个伙计刘二就迎了过来:“这不是我们路镖头的马吗,怎么到了客官手里了?”方衣递上一个拜帖,刘二见上面只有“方衣”两个字,忙问道:“方爷是要见我们许老爷子吗?”方衣嗯了一声,刘二又问道:“请教有何贵干?”方衣也不理他,抱起马上的尸体,往里直闯,刘二忙追上来叫道:“方爷!您请等一下,到底有什么事?”方衣到了柜台上,将尸体一放,然后解开毯子,刘二一见就惊叫道:“啊呀!这不是路镖头吗,是谁杀了他的?”“我!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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