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九二


  谭意哥上来拉住他的袖子道:“走啦,走啦,表哥,你这大男人怎么也跟个婆子似的,噜嗦个没完!”

  妙真道:“那二位公子走好,贫道衣履不整,不送二位了,伊公子,你可记得一定要来哦。”

  水月就在楼下相候,她对这两位翩翩公子,倒真是够痴心的。跟了几步,看离开妙师远了,才虚怯怯地道:“伊公子,真要来此地读书吗?”

  谭意哥笑道:“是啊,难道你还不欢迎?”

  水月顿了一顿才道:“公子,小道本来不该说这话,可是仍然忍不住要说,你……最好还是不要来。”

  谭意哥哦了一声道:“为什么呢?”

  水月叹了口气道:“你是读书的相公,这儿是是非之地,你在这儿沾上点麻烦可不上算。”

  谭意哥道:“这是出家人清修之地,会有什么麻烦?”

  “唉!鲍子自己也看得出来,这儿那像个什么清静之地,是非多多,迟早会出事。尤其是妙师,更是担着一身的麻烦,你要是沾上了……”

  谭意哥道:“妙师怎么样,我看她百艺精通,是个才女,会有什么麻烦?”

  水月道:“伊公子,你只看见她好的一面,小道却是跟她在一起的,自然清楚得多,小道是身不由己,没办法,二位公子都有光明的前程,张公子还好,他能把持住自己,伊公子涉世未深,未辨是非,还是以远离此地为佳。”

  张玉朗笑道:“表弟,水月的话不错,刚才我跟她详谈了一下,对此地的事了解不少。”

  水月道:“我说这话要是被家师知道了,非活活的打死不可,但是感于二位公子之情,又不能不说。”

  张玉朗道:“我们知道了,水月,我会感激你的,在长沙城里,我有一家源平茶庄,若是有事,你到那儿去找我好了,即使我不在,他们也会关照你的。”

  水月感激地道:“谢谢公子,公子如果真想救助小道,就把我拔出这个苦海,我情愿为婢为奴,侍候公子来报答公子的恩德。”

  张玉朗道:“我会记得的,早则三五天,迟则两三个月,我就会把你接出来的。”

  水月目中泛着异采道:“公子可不能骗我。”

  张玉朗笑道:“我骗你干嘛?如果你不相信,明后天就出去,到城里去找我。”

  水月想想道:“我还是等公子来吧,因为我从小就卖给家师,而且有注定的道籍,如果我私自逃走去找公子,则是给公子添麻烦了,公子还是来向家师说一声,赎我出去的好。不过公子放心,赎身的钱,我自己早已准备好了,公子只是经手出个面,绝不要公子花费半文,事后也只求公子收容一下而已。”

  张玉朗笑道:“看不出你倒是个有心人。”

  水月黯然道:“我只是不甘心在此堕落下去,藉此自救而已,赎身的银子,我在两年前就已贮齐了。”

  谭意哥道:“水月,你今年多大?”

  水月低头道:“十七岁了。”

  “看不出,你已经有十七了,我以为你最多只有十四五岁,你可长得小。”

  水月伤感地道:“这三年来,我就没长过,一直过着这种非人生活,那里长得大。我不顾羞耻地说句话,在十四岁那年,我……我就被逼破了身……”

  谭意哥不禁愤然道:“该死,他们怎么这样糟蹋人。”

  水月苦笑道:“身不由己,又有什么法子呢,我是在十岁时,折价二百两银子卖给妙师的,那时实在小,只在观中打打杂,我还是运气好的,同伴的镜花因为发身较早,十二岁时就破身了,现在我已经私下贮了有千余两银子,赎身是足够了。”

  张玉朗道:“你为什么不早点脱离苦海呢?”

  水月道:“小道早有此心,只是家人父母流落不知去向,找不到一个作主的人,又怕所托非人,仍然是终身无依,所以才不敢表示,今天看二位公子,都不是会欺负女孩子的,才斗胆相求。”

  张玉朗道:“好,水月,你有这个心,我绝不会辜负你的,你等着好了,最多十天之内,我会把你救出火坑去的,而且还有要你帮忙的地方。”

  “只要能脱离此地,公子要我做什么都行。”

  说着已经来到前面大殿,张玉朗又布施了几两的香火钱,那等于是给这些佛婆火工道人的打赏,这座道观,实际上与那些曲巷艳窟一样的。

  两个人离了妙贞观,还要走一段路才能到达镇上找到马车,妙贞观座落在半山腰间,只有山径可通,居高临下,极占地势之利。

  如果山下有什么风吹草动,在上面远远就可以望见而预作准备,如果真有人想上去寻找她们的不法情事,到达观中,已经什么证据都找不到了。

  谭意哥观察得很详细,不禁深深地佩服这座变相艳窟的设计之周全。

  她见张玉朗一直止口不谈观中的情形,忍不住想开口了,张玉朗却低声道:“什么也别说,却使到了镇上,坐上车子,也别开口,等回去再说。”

  “为什么要这么谨慎呢?”

  “隔墙有耳,这山林内的樵子,草地上的牧人,很可能都是他们的耳目。”

  “你也是太过于小心了,妙贞观不过是一所道观,又不是什么绿林的山寨,还会有这些个讲究吗?”

  张玉朗一笑道:“意娘,别跟我抬,这些地方我想比你经历得多,我说那樵子跟牧人,是山上的细作耳目,你不相信,我提出证据来,你就信了。”

  谭意哥瞄了一眼,看见那樵子在树上劈取枯枝,牧人则坐在一隅牧羊,看来并无异状。乃道:“玉朗,你说好了,看是什么证据?”

  张玉朗道:“先以这樵子为例吧,他长得十分高大,孔武有力,却拿一柄小柴刀,而且一共只砍了那么一小把树枝,却放着那根枯树头不去理会,现时天色已将晚,这樵子所获,大概仅够他自己一炊而已,这种砍柴的方式,不是会活活饿死吗?”

  谭意哥这才注意到玉朗所说的情形,一点都不错,心中不免佩服,到底是在外面闯过的,观察入微,一点小地方,都不会漏过。

  她笑笑问道:“那又怎么能证明是山上的耳目呢?”

  张玉朗一笑道:“樵子志不在樵,只是一个掩饰,就可以往深一层想,这条路只通到妙贞观,他们自然是观中的人。至于那牧人也是一样,他手拿牧鞭,一个大男人,却只放牧三头小羊,现在正值农忙收割的季节,一个壮年农人,怎么会一整天的时间来放牧三头小山羊呢,再者,你看那三头羊被他用绳子栓住,不能跑远,绳子所及之处,草已吃完,而远处的草还多得很,他却不挪个地方,这又岂是正常的现象。”

  谭意哥道:“玉朗,你可真能挑眼。”

  张玉朗道:“凡事有反常的现象者,必有异常的原由,从小处去观察,往往有大发现。”

  谭意哥道:“好!就算那两人是山上的人吧,我可不懂了,他们是干什么呢?”

  张玉朗道:“当然是观察动静,看守附近环境,有人在山上闹了事,他们便于拦截……”

  “闹事?拦截?”

  张玉朗道:“今天我从水月那小表的口中,问出了一点事儿,这妙贞观看上去是妙贞在主持,实际上却大有文章,另有人在背后撑腰,而且还经常有些江湖人来往,内情颇不简单。”

  谭意哥不禁诧然道:“喔!有这等事?”

  张玉朗道:“是的,所以我要好好地探查一下,你看那两个人已在注意我们了,别再去看他们,放自然一点,走下去后再说。”

  两个人徐步下了山,到得镇上,好得他们乘来的车子也还在,那车夫是张玉朗素来熟识的,倒是可以放心,所以他们上了车子,才能开怀地谈着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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