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八〇 |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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张玉朗笑了一下道:“意娘,说句不怕你生气的话,在这一行职业中,恐怕也只有你一个人是如此的。” 谭意哥庄容道:“所以我才特别重视,而且说句良心话,一痣在身,也比较容易保护我,有时遇上些蛮缠死缠的客人,可以用此作为推托,玉朗,你体谅我一点,最多不出三五个月,我就脱籍了,那时就由得你如何了,因为我是自由之身后,可以足不出户,守定你一个人了。” 张玉朗顿了一顿,终于息下了胸中的热情之火,叹息了一声,轻轻地道:“意娘!你的意思我全明白,我很抱歉,实在我在娶你之前,也不该有此要求的,而我要如此做,也是坚定我的决心。” 谭意哥笑笑道:“你不像我,别把事情想得那么死,你上面还有高堂老母,你的终身大事可由不得你作主。” 张玉朗也知道她是在说笑话,笑道:“我作不了主,谁还能作得了主?难道还能由别人来替我娶老婆不成?” 谭意哥道:“别人不能替你要老婆,却能决定你娶那一个老婆,所以你还是安份点,别太早决定什么,当真你能为了你母亲不答应,你就跟她闹翻了不成?” 张玉朗道:“我母亲不会的,她……” 谭意哥道:“玉朗,别说了,或许我对令堂大人,比你还了解一点呢,她到现在,还不放弃你出仕之望,你替你师兄胡天广所做的那些事,不肯让家里知道,这是为了什么,无非是怕她老人家阻止反对而已……” “那件事情不同,有关于家族的门风声名,设若我失手被执,我家就会担上个盗名。” 谭意哥一笑道:“盗与娼,两者都是恶名,不甘为盗者,又岂能容许一个娼女进门!” “韩玉娘的事我母亲知道,她并不反对我把韩玉娘领回家去。” 谭意哥道:“带回家去跟娶回家去是两回不同的事!” 张玉朗默然了,他轻叹了一口气道:“好了!意娘,不谈这些了,反正等以后自会分晓的,现在你去赴那个粥会吧,我们回头还是要上妙贞观去的。” 谭意哥换上了一套素净的衣服,不施脂粉,又叮咛了几句,才出门而去。 张玉朗却一直无法合眼,他想了很多事情,最重要的就是谭意哥所提的那个问题了:“母亲是否会同意自己娶谭意哥呢?”虽然母亲是很开通的,对他的婚姻也没坚持,而且还吩咐过了:“玉朗,你也老大不小了,我们家又是一脉单传,你应该早点成家,快点给我养个孙子,也别太挑剔了,只要女孩儿人品好。家世清白,就是家道差一点也没关系,我知道你不愿意要官宦人家的女儿,那怕就是种田人家的女儿都行,只要你喜欢的,娘就喜欢。” 这番话在他每次回去时,母亲一定要提一遍的,当时听起来似乎母亲已经完全放开了手,听任自己作主了,但是仔细想想,母亲还是有条件的。 人品好,那是一般普通的要求,而且也没有一定的标准,这个条件可有可无,是顺口说说而已。 家世清白,这才是主要的条件,说起来母亲的要求实在不高,家世清白,也是最低起码的条件,一千个女子中,至少有九百九十九个能符合的。 偏偏谭意哥的条件就不够,倡优店脚牙,这是公认的贱业之流,连讨饭的乞丐,流品都较他们为高尚。 虽然世俗也有笑贫不笑娼的说法,那只是一些愤世嫉俗的风凉话,或者是穷疯了的人家。 母亲是绝不会同意谭意哥做张家媳妇的。 本来还可以打算等谭意哥脱籍后再迎娶回家的,瞒住母亲不说,就股问题了,可是谭意哥偏又很执着,一定要事先说明了才肯下嫁。 这就成为难题了,使得张玉朗实在很烦,越烦就越难以入睡,一夜不眠,居然难以合眼。 干脆坐了起来,坐在谭意哥的妆台前,呆呆地想着心事,回忆刚才谭意哥对镜梳妆的那付曼妙的情形,不禁又心动了,那实在是一个好得不能再好的女孩子,更难得的是玉洁冰清,才华出众。 张玉朗知道:如果漏过了她,世上再也找不到第二个更可爱的女子了。 可是又怎么样才能够跟她顺利地结成连理呢? 张玉朗简直不知该如何才好,信手打开了抽屉,里面是一本薄薄的绢册,簪化小榜,以绢秀而清丽的字体,写着“可人吟草”四个字。 可人是谭意哥自己起的小字,可人小也是以此为号的,他随便翻开了几页,就被迷住了。 谭意哥的诗的确好,才情高,用句精练,哀婉蕴藉,却不带一点闺阁气。张玉朗自己承认,做不出这么好的诗来,几乎每一字,每一句,都是绝世之作。 吟哦再三,反覆低诵回味,他整个人都沉入了诗境中,想找一两首来和她的。 可是想了很久,都未能和成一首,一首绝句,已经得了三句,结果还是无法终篇。 因为他再读了原句后,看看自己用眉笔信手涂在桌面上的和句,晦涩枯燥,比起人家来实在差得太远!一生气,干脆又抹掉了,却已弄出了一身大汗。 从入学之后,张玉朗一向自负倚马才华,认为自己只要肯下场,进士及第如俯拾之易,说不定一甲都有望,只有在此刻,他才知道自己的差劲。 一面想,一面惭愧,头上的汗水流下来,在镜子里看来十分狼狈,他忙用手去擦汗。 “这是干吗呀!一个人闷在屋里,出了这身汗也不晓得打开窗子透透气!” 是丁婉卿的声音,但也把张玉朗吓了一大跳,像是一个当场被人捉住的小偷。 狼狈的回过身来,看见丁婉卿端了个盆子,里面是一盆清水,连忙上前接过,道:“不敢当,婉姨,怎么敢劳动你的大驾呢!” 丁婉卿笑笑道:“没什么关系,我本来是想叫小丫头送上的,后来想想又怕不妥。” 张玉朗先还有点莫名其妙,叫小丫头送净面水来,又有什么不妥呢? 继而往深处一想,他才明白丁婉卿的意思,不由讪然地道:“婉姨,你想得太多了,我跟意娘虽然情投意合,但是相互却非常恭敬的。” 丁婉卿道:“这倒的确是我想偏了,意哥这丫头的绣房平时绝不准人上来的,她虽然能把你留在屋里,连更衣都不避忌,我以为你们已经……” 她说到这儿,脸也有点红了,张玉朗道:“没有的事,我们虽已不避形迹,那是有原因的,我替她治过病,她昏迷时,我也招呼过她,就是那点缘份而已。” 丁婉卿笑道:“那已经是很了不起的缘份了,玉少爷,意丫头是个很死心的女孩子,她虽然操着这个行业,却一直是很自重的,因此在山上回来后,她向我说得很坦白,这一辈子也不会作第二人想了。” 张玉朗红着脸道:“是的!我们自己也谈过了。” 丁婉卿道:“玉少爷,我相信你们也谈过了,而且一定有了结果,因为我看见意丫头出门时,脸上喜孜孜的,好像有了什么大喜事,你准备在什么时候接她回去呢?”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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