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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〇 |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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丁婉卿别开生面的手法,谭意哥的绝代风华与出口成章的才情,果然使得英奴在曲巷中红了起来。 包因为有了大名士陆象翁的呵护与吹捧,使得谭意哥的身份在群芳中别具一格。 一般的歌妓都是仗看声色以娱人,除了能吹弹歌唱之外,色艺也要占一半。 艺以娱君子,色则悦小人,到歌楼来寻欢的不完全都是雅士,而且绝大部份都是俗人。 近雅士可以提高身价,亲俗人则可以捞足缠头,风尘中的歌场女子,对这两种客人都是不敢得罪的。 一个歌妓如果太自抬身价,不肯轻易假人颜色,那么在闺中走动的只是一些斯文雅客,他们虽不可厌,却没有一掷千金的豪放手笔,最多只能遇过清淡的苦日子。 如果只能以打情骂俏、荐枕席来招徕客人,却又会被人认为太俗,格调太低,同样的也不容易混出头。 所以要想在软红十丈中创出名气,实在是很不容易的事,但是只有谭意哥是例外。 她的缠头之资订得很高,依然门庭若市,她陪客人只作清谈,最多是斟两盅酒,唱一曲歌,很少再假人辞色,连摸摸她的手,揽揽她的香肩都不可得。但是她的生意好得出奇,清客雅士固多,俗不可耐的客人也不少。 这些人在谭意哥面前都变得很乖,从没有一个人对她有非分之想,这就是奇迹了。 然而,这种奇迹却不是人为的,而是上天赋与的,任何男人,见了谭意哥,都不敢生出冒渎之心。 她像是一尊极为细致的玉琢美人,而且是由巧匠妙手刻意加工,雕琢而成的珍品,使得每个人一见到就喜爱万分,但是却又不敢拿在手中把玩,唯恐会一不小心弄损了,因为那些雕工太细致了,轨给人那种一碰就会断的感觉,只有在一个适当的距离去欣赏它。 谭意哥就是如此,她在声色场中,居然扮演了一个圣女的身份,而且极其成功。 于是谭意哥成了长沙城里最红的歌妓了,只要是可以召妓助兴的酬酢场合,如果没有谭意哥,宴会就会逊色,主人也会感到很失面子。 初到长沙的人,如果不到谭意哥的香闺中去结识一番,当引为极大的憾事,甚至于到了别的地方让人知道了还会被讥为村俗。 这当然是大家人为哄抬的结果,但也可见到谭意哥受人欢迎与锺爱。 还有一点,谭意哥与其他歌妓们不同,有些男人家有悍妻,只敢偷偷地上曲巷去寻欢,回到家里去,还要百般掩饰。 只有说到可人小去,最会吃醋的娘子也不会嗔怪,反而会感到兴奋骄傲,逢人夸说。 谁家丈夫如果一个月中,能够去上三次可人小与谭意哥相晤,连做妻子的都感到骄傲,因为这证明了它的丈夫不俗,可以跟这位才女谈得来,也证明自己的丈夫在外面兜得转罩得住。因为可人小整日门庭若市,等候看跟她一亲芳泽的人太多了。 这所谓一亲芳泽,是毫无磕施的风光的,最多是素手敬上一盏香茗。对坐陪着清谈片刻,吟几句诗,对两付对子,或是理一曲琴。然后小丫头就来相请,说别的厢房中又来了那一位客人。 谭意哥万分抱歉地告罪暂时失陪,让客人坐一会儿,她过去打个招呼就过来…… 千万则以为这是真话,那只是一番客套而已,这暂时一去,就是今天不会再来的意思。 谭意哥前脚走不久,识趣的客人自己知道,放下了茶资与打赏就该走了。不识趣的客人还死赖等着,丁碗卿就会过来婉转地谢客了。 不到半年,谭意哥红透了半边天,整天就忙着应付这些川流不息的客人,然而她的芳心却是寂寞的。 虽然只有半年,她应接的客人比起别人十年都要多,阅人千万,却没有一个人是使她能动心的。有的人太老,有的人太蠢,有人空有一付俊俏模样,却是腹内空空,像是绣花枕头,有的人虽然模样不错,才学也过得去,年纪也不大,偏生一身纨裤气。 当然,三湘地灵人秀,颇多才子,也不乏品德才貌俱全的佳公子,可是那些人是书香门第,家教极严,看重少年敦品力学,不会涉足秦楼楚馆,自然也就失之交臂了,谭意哥虽然红极一时,但只在声色应酬圈子里红而已。 因此,她渐渐地变为忧郁不欢,对她的行业感到厌倦了,丁婉卿也知道她的心事,只有婉言解劝她说:“意哥,我知道你烦的是什么,也知道我的愿望太奢,在我们这个圈子里,要想去找到一个理想的人,那的确是比登天还难,像李亚仙那样的事,是可遇而不可求的,所以找也不强求了,随你的意思吧,你若是不愿意,立刻就脱籍好了。” 听了婉卿这么一说,谭意哥反而不好意思了,只有道:“娘,您为了培植我,花费了你自己平生的积蓄,无论如何,也得要把你花掉的赚回来再说。” 丁婉卿笑笑道:“那倒不必挂在心上,这半年来,我点计了一下,收入着实可观,纵使没有完全赚回来,也有个七八成了。” “那女儿就再做半年吧,再有个半年,女儿想不但可以把娘的花销赚回来,还可以有些结余,足够供我们母女俩平平实实的过日子。” 丁婉卿虽然并不计较金钱,但是钱多几个,未来的生活就多一分依靠,倒也不坚持,轻叹了一口气道:“也好!我倒不是贪财,手头上的钱过日子也够了,但是你下来,总不能跟看我就这么过一辈子,你总要求个适当的归宿嫁人的,置一份嫁妆,到了人家也抬得起头来。” 谭意哥道:“娘,嫁人的事不急,我想过了,即使我脱了籍,在三湘也算是出了名了,谭意哥三个字,很少有人不知道的,正正经经的官宦人家,不会要我们这种人做媳妇,就是有个千百万的嫁妆人家也不会看在眼里。” 丁婉卿低下了头:“意哥!对不起,只怪我当时太天真,没想到这么多。” “也没什么,女儿对娘还是非常感激的,若不是娘把我带过来,跟看张文,还不知道混成个什么样儿呢?” “至少你会是个清清白白的身份,不会像现在这样,染上一身的风尘。” “娘!快别这么说,以前女儿是知识不开,才有那种想法,现在女儿读了一点书,想法上通澈多了,一身风尘没什么关系,出于污泥而不染,才更显颜色。” “可是别的人却不这么想,一般世俗……” 谭意哥坚决地道:“女儿假如找不到一个具有脱俗眼光的人,情愿丫角终身,伴着您不嫁。” 丁婉卿怜惜地为她拢拢头发,然后才叹着气:“现在说什么也迟了,也只有抱着这种希望了。不过孩子,娘多少还懂一点相法,对我自己,我是认命了,我是个注定了的孤独命,你却不一样,你的骨格清奇,命主富贵,只是幼小多乖舛,成年后也小有挫折,但晚景极佳,子荣夫贵,后福无穷。” 谭意哥笑道:“瞧娘说的,倒像弄口的张铁嘴了。” “不!孩子,娘绝不是学那些江湖术士那一套骗人的玩意,我是从过名师指点,确实有点神通,我先后为十几个人看过相,说的事没一件没应验……” “好了,我相信就是,娘等日后有空,慢慢再替我看相吧,现在我可得赶紧着装了,今天有个大应酬。” 丁婉卿笑道:“我知道,是新任漕运使周公权府里请客,早就替你打点好了,出门的轿子也准备好了,谢客的帖子也都贴出去了。” 谭意哥皱眉道:“干嘛要贴上谢客的帖子呢,难道周大人府里请客,要请上整整一天吗?” “是的,今天是他到任履新的第一次私宴,一则是回请那些为他接过风的官方同僚,再则也要请请几位本城的大米商,为以后公务上的方便……” 谭意哥更为不解道:“娘,他管的是漕运,运的是三湘各府道解送中枢的钱谷米粮,东西由各地仓廪中呈交,他自己手下有兵有船,有车有马,根本就无须与民间产生联系,他还要请这些粮商干嘛?”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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