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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四


  接着他又开始去捉摸他的印象了,她美吗?不!她的麻脸实在不能算美,她丑吗?更不!她的一举一动,一言一笑,她的身材,她的五官,尤其是她的气质,都透露出一种超俗的美!

  “这样的一个女孩子,无论为妻为友,都可以得到无限的幸福,只不知她嫁了人没有,壬寅九年时她是十二岁,现在是癸子,她该二十二岁了,比我小四岁,比冷姐姐小五岁!比靳春红小三岁,比薛琪大一岁……”

  想着!想着,他忽而敲敲自己的脑袋,骂着自己道:“该死!该死!我想到那儿去了!才见到人家的面,我怎能存那种思想,冷姐姐与靳春红的生死未卜,薛琪下落不明,我怎能又存那种卑劣的思想,再说我,生的情牵孽缠已经够好了,怎么还能心猿意马的……”

  然而他又想到她刚才匆匆而去的情景,那赤裸而瘦小的玉足,从细小的尺寸看来,定是曾经紧紧地缠过,一个女孩子的脚,连她的丈夫都无缘一睹,因为那是她毕生最大的秘密,却被我在无意间看见了!

  于是他在脑中尽量着去搜索着前人的词句——描写女子小脚的词句!没有!一句也没有,连最风流的才子,最富才情的诗人,他们也没有这份艳福,得以一见毫无遮掩的玉足,因此这一最动人的艳境始终未曾人诗!

  于是他忘神地轻念:“凭是无情也动人……这句话只能喻境,无法传神,这种意境是无法以文字形容的!”

  想到高兴之处,他禁不是大声地念起来了:“凭是无情也动人,凭是无情也动人,凭是无情也……”他突然顿住了,因为马惠芷又从门外进来,听见了他的话,脸色一阵急变,明眸中珠泪直滚……

  司马瑜赶紧一按心神,指着那幅墨兰道:“在下替姑娘想到一句题词了,这兰秀骨天成,身居幽谷,香及人间,只有那句话勉强可以用上去,凭是无情也动人,比喻它高深的品格,孤芳自赏。”

  到底是临时编出来的话,越凑越不拢,到最后简直无法自圆其说了,急得满脸通红,幸而马上又灵机一动,惭愧地笑道:“在下读书太少,实在无法与姑娘相比,强自附属风雅,妄自品题,惹得姑娘生气了!”

  马惠芷的脸色开朗了,微微一笑道:“相公太过奖了!小妹当不起这等佳誉,小妹从幼时即喜欢涂涂抹抹,然而十之八九,画的都是墨兰,相公可知是什么意思吗?”

  司马瑜很高兴把窘场混过去了,想了一下道:“兰为花中君子,香在有无之间,只有接近它,了解它的人才能加以体会,姑娘画兰喻品,足见其高,兰以墨成,为的是不着媚色,不留媚骨,正如幽兰生于空谷,若不得知者赏识,宁可终身常伴风露以终,绝不与稼桃艳李争春!”

  马惠芷的眼睛中突然射出了逼人的光彩,颤着声音道:“相公真的作如是想,作如是观?”

  司马瑜不敢正对她的目光,低下头来道:“在下只是随便说说心中的感觉,望姑娘不要见怪!”

  马惠芷顿了一顿,才轻轻地道:“刚才小妹太失仪了,在相公面前那付样子,相公一定会认为小妹太轻浮了……”

  司马瑜连忙道:“那里!那里!在下绝没有那种想法,也许是在下醒得太突然,使姑娘来不及……”

  马惠芷低下头来轻声道:“是的!相公昏迷了十几天,有时发着高热,有时噫语连日,小妹一直不敢膻离,直到两个时辰前,相公才平静下来,小妹也想抽空梳洗一下,谁知侍茗又叫了起来……侍茗就是那小丫头,小妹心里一着急,匆匆地就赶来了……”

  司马瑜万分感激地道:“在下这些日子一定麻烦姑娘很多,心中实在过意不去,尤其是占用了姑娘的香闺,使姑娘连休息的地方都没有了……”

  马惠芷轻轻一笑道:“那倒不算什么,小妹自幼略习医理,把相公留在此地疗养是为着便于照顾,因为舍下余房不多,而小妹也不大愿意见到别人,所以才特别请得家父同意,将相公移到此处来的……”

  司马瑜忽然想起来道:“正是呢!听姑娘说为前辈也受了伤,不知他老人家的伤势怎么样?”

  马惠芷笑笑道:“家父的伤早好了,他昨天还来探视过相公,随即为着一件急事,带着柳师兄出去了,最多只要三四天就可以回来,临行时曾嘱小妹好好照应相公!

  司马瑜也笑笑道:“在下也觉得太好了,已经麻烦姑娘太多,不敢劳动姑娘再加照顾了!在下想等马前辈回来后,向他请教一些问题后,就要告辞了!”

  马惠芷急忙道:“那怎么行,相公体力虽复,脸上的伤还须要天天换药,不到一百天,绝对不能间断……”

  司马瑜摇头正色道:“在下有急事在身,怎么能等寻久?”

  马惠芷脸色一动道:“相公的急事可是要去找冷姐姐?”

  司马瑜惊道:“姑娘怎么知道的?”

  马惠芷笑了一下道:“相公在吃语中,频频叫着冷姐姐三个字,小妹再笨也猜得出来!”

  司马瑜只感到脸上一阵发烫,若不是有纱布包着,那红色定会透了出来,他讪地笑道:“冷姊与我数度生死共难情逾手足,她遇到了危险,在下当然义不容辞,只是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子!”

  马惠芷笑道:“相公尽管放心好了,不仅冷姐姐无恙,连靳妹妹也好好的,她们都在相士的控制下,行动失去自由而已,家父这次出去,也是为了她们,等他回来后,自然会详详细细地告诉相公,小妹知道的仅有这么多……”

  当司马瑜还想提出一个问题之前,她已像一支轻盈的蝴蝶,飘着问口浅笑道:“相公内伤已愈,外伤犹待静养,希望相公别忘了自己还是个病人,为庆祝相公小愈,小妹不揣浅陋,亲到厨下整治几味粗肴,请相公品评一下小妹的手艺如何?“

  司马瑜连声道:“不敢当!不要麻烦了……”

  然而马惠芷已经走了,她效率袅婷的身影,清淡的体香还缭绕在他的眼前鼻中,将他牵人了遐思……

  就是这样,他在那小楼上过了三天,在三天的接触中,他发现了马惠芷有着更多的女性的优美品质……

  她的谈话像一首清丽的小诗,她烹调的手艺令人食而不知其饱,她的学识如永无止息的江流,她的一切都美好到了极点,就是除了那张脸。

  每天清晨,她必是循例进来替司马瑜换药,司马瑜只知道那药叫做白獭髓,进一步问下去,马惠芷就笑着摇头不讲了,不过她的眼中有时会掠过一丝幽怨的神色,由于忧来无方,司马瑜常也轻轻地忽略过去了。

  问到她不愿回答的问题,像马卓然到那儿去了,柳云亭是怎么回事?冷如冰等人的下落如何?无为门是怎么的一个门派,她都以一个神秘的微笑掩过去了……

  遇到合她性情的问题,她就不同了,妙语如珠,滔滔不绝,立论之精僻,用词之神奇,令人乐而忘忧……

  只有一个问题,司马瑜常耿耿于怀,不能问,不敢问也问不出口,那就是她的脸,“麻!”当然不是天生的,她是何时麻的!为什么麻的?司马瑜只好在心中暗地揣测著。有的时候,司马瑜原希望自己在初见到她的时候,是个瞎子,那样他就可以得到一个完美无瑕的印象了!

  还有一件事,那便是他自己的脸,马惠芷只告诉他是皮肉的浮伤,皮肉的浮伤会需要如此慎重的治疗吗?马惠芷不准他自己私拆脸上的纱布,每次换药时,她也将门窗闹得紧紧的,不透一丝天光,她就在黑暗中娴熟地施行一切手续,室中一切可以照见形象的东西都移走了,在司马瑜的想像中,暗里换药,大概也是怕从她的眸子中,让自己照见形像!

  “那么我的脸上有什么秘密呢?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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