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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七


  先把孙冬安排好换了衣服,灌了一碗热姜汤,又逼着她在床上睡了,林淇才对柳无非喃喃地叙述了南行的经过,当然在某些地方也做了必要的保留……

  柳无非一直静静地听着,直等他讲完了,才深叹一口气道:“淇儿,早知道尊大人是如此高明时,我教你的那些功夫真是多此一举了!”

  林淇惶恐地道:“师父!您别这样说,家父虽然也会武功,对师父仍是推崇备至;而且他在二十年前即已宣誓不谈武事,所以才命弟子拜在师父门下,直到师父断臂之后,他才约略地对弟子透露一些往事,同时更因为弟子身膺白玫瑰前辈托付除奸重任,他不得已才传授弟子一些功夫,命弟子怀鼎求珠,以谋深造!再者也命弟子得珠之后,专研鼎上导行神功,替师父与白前辈恢复功力……”

  柳无非茫然一叹道:“你虽然觅得尊大人昔年故友,珠还合浦,可是又将螭龙鼎失去了,看来我的功夫今生是无望恢复了……”

  林淇连忙道:“不!师父,弟子已将导引神功的口诀背下来了,而且还功之键在珠而不在鼎,且喜神珠未失,您的功力恢复可望……”

  柳无非神情激动地道:“真的!想不到我柳某还能等到这一天……”

  他的声音中充满了哽咽,几乎语不成声。

  林淇也激动地道:“师父一生行事,无愧天道人心;天佑善人,必不会令您抱恨以终的!”

  柳无非想了一下道:“我的功力可望恢复,但是白老婆子……”

  林淇马上接口道:“弟子守候至师父功力恢复后,马上再去找到白老前辈!”

  柳无非沉吟片刻道:“你还要去追索侯行夫,救‘蛊神婆’与他的两个女弟子出险,段金花与尊大人交情匪浅,尤其是那个叫娃狄娜的女子与你已有姻盟,怎可常留奸徒之手,这件事也是刻不容缓的;你哪儿有这么多的时间!”

  林淇长叹一声道:“茫茫人海,要找这些人又岂是易事,弟子只好随着机会,先碰上那一头就先处理那一件事……”

  柳无非微一动容道:“尊大人是否能重入江湖……”

  林淇连忙道:“家父是绝对不会再管事了,否则也不会将弟子交给师父教诲,弟子泄漏家父行藏,已经违背他老人家的嘱咐,最好请师父忘了这回事!”

  柳无非默然片刻才道:“尊大人急流勇退,跳出江湖,自是明智之举,不过他何必又要把你介入武林是非之中呢?”

  林淇摇摇头道:“这个弟子也不清楚,不过家父一定也有他的用意……师父,我现在就把珠子交给您,同时也将导引神功的口诀写给您,时间不多,我们要赶快了……”

  于是那简陋的村屋中,被耀眼的宝光布满了。

  【第十七章 花上颜色人之泪】

  朝阳满山,冬寒料峭。

  当冰雪将大地染上一片银白的时候,只有青松翠柏还挺着枝干,为人间点缀着些许绿意;几茎梅花,为宇宙描添着一抹嫣红。

  冷风送来了彻骨的寒香,算是这酷寒中唯一的生趣。

  在村外小山的梅林中,一个独臂老人先对着那点点梅花出了半天的神,然后方伸出那仅剩的手臂,轻轻地摩裟着树身。

  又是一阵风吹来,树上的梅花像雪片似地飘落,洒得那老人满头满身,片刻之间,树上只剩下了光光的枝干,连一瓣花萼都不见了。

  老人抬头一望,眼中不禁扑簌簌地掉下泪来。

  是他见到落花如雨,为着世态无常而伤感吗?

  不!不可能。因为梅林之中还点缀着千片嫣红,那一阵寒风,仅只吹落了这一棵树上的花瓣,对其他梅花却毫无影响。

  那他伤心些甚么?

  远处一个少年飞快地奔过来,激动地叫道:“师父,恭喜您!您不但恢复了功力,而且更精深了,刚才那一掌‘寒香彻骨’已达无声无息,无形无迹的境界了,可见您十年的韬光隐晦,并没有把时间白白浪费过去啊!”

  老者拭去脸上的泪痕,做了一个感慨万千的苦笑。

  少年身后还有一个既高又黑的大汉,哑然失声地笑道:“师父,你怎么哭了起来?花儿落了也不值得这么伤心啊!”

  少年速忙回身斥道:“阿冬,你又在胡说了,师父是为着功力恢复,兴奋而落泪……”

  黑大汉不相信地道:“高兴的时候应该笑,怎么会哭呢?”

  少年眉毛一掀,正想再骂他几句,那老人却慈祥地摆摆手道:“淇儿,别怪阿冬,他不懂事!可是他刚才的观察倒是正确的,我刚才的那一番落泪,的确是悲从中来而无法自抑!”

  黑大汉得意地露齿一笑,少年却愕然地道:“师父有甚么可伤心的呢?”

  老人长叹一声道:“这种心情你不会明白的,除非你到了我这般年龄……”

  少年默然不作声,林中变得静静的。

  半晌之后,林淇才从怀中掏出一支短箫,双手捧着恭敬地道:“师父,您神功恢复,这支箫也可以收回了!”

  柳无非却神色微变地道:“淇儿,你莫非不认这个师父了?”

  林淇惶恐地道:“弟子怎敢!弟子受师父栽培,恩情如山似海……”

  柳无非轻轻一叹道:“你别这么说!我虽然传过你的武功,可是与你现在所能相比,简直微不足道,只有这些箫曲才真的对你有些用处,你把金箫还给我之后,我脸皮再厚,也不敢以你的师父自居了!”

  林淇惶急地道:“弟子绝无此意,一日为师,终身如父,弟子对师父尊敬之心从无一丝减少,只因师父‘箫圣’之名蜚声武林,而您那些箫曲又非此金箫不能奏……”

  柳无非苦笑着举起一只独臂道:“一只手能吹箫吗?”

  林淇愕然片刻,才窘急地道:“弟子该死……”

  柳无非凄凉地摇摇手道:“淇儿,我知道你宅心忠厚,绝对不会对我生出不敬之心,可是我这无用的师父能传给你的,只有这么一点东西,跟一个空虚的名头!”

  林淇更急道:“师父难道把名号也传给弟子了?”

  柳无非点头道:“不错,我浪迹江湖一生,才获得这么两个字,你知道这两个字是怎么得来的?”

  林淇庄容道:“弟子知道,这是四十年前,黄山武林大会时,师父以一曲金箫慑伏天下高手,由全体与会知名之士公赠此号!”

  柳无非提起往事,不禁神情激昂,叹息着道:“就因为得之不易,我才特别珍惜,吹箫人未死,吹箫手已残,天下哪有不吹箫的‘箫圣’,因此这两个字只好靠你维持下去!”

  林淇肃然动容,恭身下拜,庄敬地道:“弟子敬谢师父厚赐,今后有生之年定然不负此二字,使箫声常满人间!”

  柳无非伸出单臂将他扶起来道:“别客气了,说起来我还该谢谢你呢,以你现在的能耐,恐怕成就并不仅限于此;‘箫圣’两个字也许还委曲了你,可是我这样做还有一份私心,甚至于可以说是对你的要求!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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