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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一四


  第四十五章 不到黄河不死心

  寅时三刻。

  泰山丈人峰顶的济济群雄都等得有些不耐烦了。

  韦明远在座位上站了起来,立刻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眼光,每个人都极感兴趣地望着他……

  另有一部份人却开始有些不安,这些人都是与韦明远订有约会的,他们虽然极力想与韦明远展开一搏,却又怕韦明远一开始就找上自己!

  太阳神爽朗朝四周一揖,然后从容地道:“各位朋友,今日之会原是在下与上官先生昆仲所订之约,后来承几位朋友抬爱,将所有的过节移至今日解决,韦某虽然很感激各位看得起,却也有一份歉疚,因为韦某只有一个人,而天下欲杀我甘心者不胜枚举,韦某纵有成全各位之心,也怕免不了要使一些人失望了……”

  他的活至此略顿,那些与他作对的人也俱面面相觑。

  韦明远说的是实话,今日在场的人,与他结嫌者多至十几个,孰先孰后,的确难决定,所以大家都没有作声。

  战隐亦在主位上站起来道:“在下倒有一个办法,不知帮主可肯赏脸赐用否?”

  韦明远淡笑道:“首领但说无妨。”

  战隐举目向四下一扫道:“三十年来武林,固然是英才辈出,但得如韦大侠者,尚无第二人,所以今日之会,与其说是解决私怨,不如说是争名恰当些,因此在下提议……”

  他的话还没说完,韦明远己举手阻止道:“多谢首领美意,韦某不敢承认,掠美天下,亦无意争名,或许对韦某约战的朋友中,是有一部份如首领所云,但韦某所望解决者,仅为一己之私怨。”

  战隐双手一摊,作着无可奈何的样子道:“那只有随帮主的意思了,不过帮主的对手这么多,将何适何从?”

  韦明远漠然道:“在下正为此事难决。”

  东方未明起立道:“兄弟有个提议,我们不妨以抽笺决定次序。”

  韦明远笑道:“这个方法倒不妨一行。”

  杜素琼立刻反对道:“不行!你又不是铜浇铁铸的,血肉之躯要轮流应付这么多的人,就是不战死,也会累死的。”

  韦明远毫不在意地道:“这些朋友的目的都在取我性命,因此不论我死在谁手上,他们的目的就达到了,所以我觉得抽笺不失为佳策。”

  胡子玉在座上突然起立道:“帮主这话就错了,有的人固然是为名而图一搏,但也有不少是真为怨仇而来的,且不论目的何在,我们这批人目的都想亲手解决,绝不假手他人。”

  韦明远微愕地道:“以你之见又待如何呢?”

  胡子玉含笑道:“今天帮主人单势孤,老夫之意,是将这取决之权,交与帮主,由帮主自己决定选择谁为对手。”

  四座一阵寂然,韦明远笑着道:“这个方法似乎偏向韦某一点,但韦某既然以一对众,只得受了。”

  胡子玉含笑地走出座位,脸上毫无表情地道:“帮主如果不反对老夫的意见,在老夫的心念中,帮主第一个找的人必定是我。”

  韦明远放声大笑道:“胡老四!你说得一点也不错,你我恩凌仇结近三十年,时间最为久,怨嫌也最深,假若一定要我选择对象,这第一的确非君莫属。”

  胡子玉亦大笑道:“老夫深觉荣幸,帮主请开始吧。”

  说完身形一飘,已轻轻地落在擂台之上。

  韦明远犹在迟疑,杜素琼已趋至身畔低声道:“此人不除,永无宁日,你放过他很多次,教训也受够了,这次该作决定了。”

  韦明远沉思了一下,也飘身上了擂台。

  大龙诸人与杜素琼因为这一仗韦明远可以稳操胜券,所以都放心坐下观看。

  胡子玉站在韦明远对面朝指大笑道:“小子!三十年前在幽灵谷口,我就有杀你之意,谁知你的命也真长,居然能拖得这么久,令我的心愿,直到今天才得一偿。”

  韦明远闻言一愕道:“你有胜我的把握吗?”

  胡子玉摇头道:“没有,而且我自知是个必败之局。”

  韦明远不解地道:“那你的话是什么意思呢?”

  胡子玉用手朝四下一指道:“这四周之人,每个人都对你存必杀之心,因此我认为你今天死定了,而且这些人所以会对你仇视如此之深,无一非老夫牵引布置,是以我虽不能亲手杀死你,无论你死在谁人手中,都与老夫亲自下手无异。”

  语毕不禁哈哈长笑,韦明远倒被他笑得有点毛骨悚然,仔细一想他的话,竟是一点不错,默然片刻,才庄容道:“胡老四!我到现在才真正地佩服你,少时动手时,我一定给你留点余地。”

  胡子玉摇头道:“谢谢!我不要宽容。”

  韦明远正容道:“我不是对你宽容,而是想给你留一口气,亲眼目睹我身死,免得你死不瞑目。”

  胡子玉反而愕然了,停了一下才道:“这倒要谢谢你了,不过老夫答应你,在你咽气后,老夫立刻自绝。”

  韦明远不答话,只是平静地道:“行!咱们开始吧。”

  胡子玉从怀中掏出铁扇,迎风展开,豪壮地笑道:“老夫仗着此扇成名,今日这最后一搏,还是由它来结束吧。”

  韦明远亦在腰间抽出铁剑,肃容道:“韦某敬以家传铁剑奉陪。”

  二人对作一礼,胡子玉抢先出手,扇叶出击,向他的肩头拍下来。

  韦明远回手掣剑,迎着他的扇面上刺去,叮然一声,火光直冒。

  胡子玉退后一步,韦明远也感到腕上一震,不由高兴地叫道:“胡老四!你的功力长进得大多了。”

  胡子玉亦将扇叶一合大笑道:“老夫除了心计之外,其他并非一无可取。”

  语毕又是一招递到,这次用的是刺点的功夫,韦明远也不敢怠慢,全神贯注地用剑封出去,这次双方都没有动,但闻金铁交鸣之声刺耳。

  台下围观之人也不禁一齐动容,本来他们对胡子玉的评价并不高,认为他在武功上不堪一提,现在才觉得先前的估计都错误了。

  聂无双坐在慎修之旁低声道:“想不到老狐狸功力竟精进如斯,幸亏是帮主,若是换了你我恐怕还要吃瘪在他手中呢!”慎修也点点头道:“人怕专心,业精于勤,他为一腔仇念所驱,用尽心机不得其逞,所以回头来在艺业上下功夫了,倒是我们近年来荒疏得多了。”

  聂无双点头不语,脸上流出同意的神色。

  这时台上二人交手已近十余合了。

  胡子玉扇多险招,式式新奇,手中益见稳练,反是韦明远守多攻少,颇为吃力,打得台下人莫名其妙起来,

  乔妫在战隐的耳畔低声道:“你爸爸怎么了,他得自峨嵋的精招很多,为什么不用呢?”

  战隐目注台上,全神贯注,口中却肃然地低声答道:“这是我们家传招式,爸爸大概是不愿意用祖传的铁剑,使用别家招式。”

  乔妫轻哼一声道:“胡子玉的扇法得自白冲天的日月宝录,光凭韦家剑法抵得了吗?”

  战隐道:“在我手中是抵得过的,不知道爸爸如何?”

  乔妫笑道:“别以为你能强过你老子,你比他差远了。”

  战隐没作声,仍是目注台上,口中却喃喃地轻语道:“不!这招该反击回去的,怎么采守势呢……对!月弄花影!唉!怎么反用铁锁沉江,这不是把空隙露给人家了吗。胡子玉也傻,他怎么不抢攻?在……”

  他轻声批评时,乔妫一直微笑不语。

  又过了一下,他默不作声了。

  乔妫笑着轻轻地碰他的肩膀道:“你怎么不响了?”

  战隐轻叹道:“爸爸在家传剑法的造诣上比我高明多了,他那招式用得比我透彻。”

  乔妫嗤笑地道:“所以你该警惕一下,虽然你一步登天,学了紫府秘籍上高深的功夫,在基础上你还是太差,甚至连胡子玉都不如。”

  战隐微带愧意地道:“不错,的确不如胡子玉,若是换了我上去,无论在哪一边,我都早败了,念远!韦氏剑法你都知道的,你的感觉如何?”

  乔妫低笑道:“败的是你爸爸,受伤的是胡子玉。”

  战隐回头惊道:“你怎么晓得的?”

  乔妫轻轻一笑道:“徒言无益,你看着就知道了。”

  战隐将信将疑再度注视台上,这时两人交手已至五十几回合了。

  胡子玉越打越好,扇凤猎猎中,或拍或点,着着精奇,韦明远固守不动,每以平凡招式化开,而且总留下一分可以反攻的余地。

  四周看的人既不觉好,也说不出不好,心中并无激动,却也舍不得不看。

  第六十招上,胡子玉出声叫道:“韦明远!你真不错,当年韦丹要是有你这份造诣,胡某这条腿就断得心甘情愿,再也不会想到从你身上报复了。”

  韦明远肃然道:“当年你懂得我父亲多少?你若不是得到白冲天遗下的功籍,你能支持到现在?”

  胡子玉大笑道:“别为你那死鬼老子脸上贴金了,铁剑飞环震中州真要将剑术练得如你此刻精纯,也不会死在雪山海双凶的手中了!”

  韦明远被他说得脸上一红,手中略疏,胡子玉的扇影乘隙而进,平敲至他的腰间,韦明远的长剑远递,抽招不及,形将为他击中。胡子玉狞声大笑道:“韦丹一剑断腿之仇,今天算是雪……”

  只讲到“雪”字上,韦明远倏地转身道:“不见得!”

  身形只缩了一下,已将扇锋闪过,长剑带回来,利锋反扫胡子玉的背后,变招闪招,用得天衣无缝。

  战隐在座上不禁高声喝彩道:“好!‘流云过峡’继以‘曲溪回峰’,韦氏剑法至于绝顶矣。”

  韦明远闻声一笑,胡子玉却将铁扇突展,背在身后,待剑锋触上时,猛力朝外一拔,长剑荡开时,他突地矮身,左腿横扫出去,直荡韦明远的胫骨。

  韦明远脸色一变,长剑自然地抽回来,剑尖反卷,倒挑出去,在胡子玉的铁脚尚未扫实以前,韦明远的身子已跨了开去。

  胡子玉一腿扫空,立刻哼了一声,手中铁扇拍地落下来,腰间血流如注。

  四周之人一见分出胜负,不由吁出一口长气,在他们的意料中,这阵打斗应该早就结束了,却想不到拖得如此久,更想不到以韦明远天纵之才,胜一胡于玉要费这么大的气力。

  峨嵋的明心师太轻念了一句“阿弥陀佛”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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