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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九六


  韦明远走出十几步,忽然想起一件事,止步回身道:“你说那梅姑的消息可是正确的?

  战隐略有黯然之色道:“不错!他们平白地就失去了踪迹,我曾经多方派人搜索,迄无消息,不过我相信会找到他们的。”

  韦明远也有点黯然道:“你多用点心吧,不管你跟念远好到怎样,她总是你名分上的妻子,我们对聂姑姑也该有个交代。”

  战隐道:“爸爸放心好了,我跟念远都有个默契,绝不辜负梅姑。”

  韦明远安慰地点点头道:“这我就放心了……你……”

  他的嘴张着,下文却没有讲出来。

  战隐越前一步道:“爸爸还有什么吩咐?”

  韦明远顿了一下道:“你是否要将你的名字暂隐起?”

  战隐歉然道:“现在为着很多原因,我无法公开表露身份,但是我想总有一天……”

  韦明远接着道:“这一天要多久呢?”

  战隐道:“不会太久,至迟在您泰山大会时……”

  韦明远愕然道:“那是我的约会,与你什么相干?”

  战隐微笑道:“虽然那是您与别人订的约会,可是天下武林,都将它视作一次论名之争,我既然侧身武林,当然也不能置身事外。”

  韦明远道:“我可不要你帮忙。”

  战隐笑道:“我不会跟您争名头的。”

  韦明远正式道:“我不是那个意思,老实说,我并不作天下第一人之想,也不在乎什么名头,我只希望你能平平安安地过一辈子,别像我一样,弄得怨牵仇结,永无宁日,你懂我的意思吗?”

  战隐垂手道:“我懂!那一天我只在旁边看着好了。”

  韦明远想了一下,出声叹道:“其实我是多此一说,你现在仇家已经不少,想太太平平过日子是不可能的了!”

  战隐道:“所以我也相趁那天的机会了断一下,图个一劳永逸之计。”

  韦明远继续慨叹道:“一劳永逸,谈何容易,江湖是个大染缸,一旦跳进去便永远无法干净了,你祖父如此,我是如此,你也是如此,我们韦家注定是如此的。”

  战隐兴奋地道:“江湖世家江湖行,江湖子弟江湖老,但愿我能不折您的令名。”

  韦明远叹了一口气,突然道:“纪湄,我要求你一件事。”

  战隐一怔道:“爸爸!有什么事您说好了。”

  韦明远庄严地道:“你将来有儿,不让他再学武艺。”

  战隐愕道:“为什么?韦家英风应该可以永存武林的。”

  韦明远正式道:“不!你要听我的话,韦家的江湖只到你这一代为止,江湖人鲜有善终,要想起延续韦氏香火,舍此无他策。”

  战隐想了一下点头道:“爸爸!您是对的,我答应您,不过我到现在并未成亲,更别谈儿子了。”

  韦明远道:“那你跟念远……”

  战隐苦笑了一下说道:“我与念远是有名无实,您与杜姨姨是无名无实,我们两家注定是结不了亲的,这也许是天意吧。”

  韦明远呆了一下,也是苦笑道:“天心渺渺,人事难测。”

  战隐歇了一下道:“有些事情是人力无法强求,不过我总记着您的话。”

  韦明远望了他一眼,无言回头而去。

  战隐仍是望着父亲的身影,眼中已无孺慕之感,相反的是更多的尊敬与了解。

  在最后的几句谈话中,父子俩的内心得到了一种默契,那是一种男性之间的默契,距离越拉越远,心灵却越来越近。

  直到韦明远的身形消失了,他才从深思中觉醒,深深地吐出一口气。

  他觉得对父亲的了解深了一层。

  他也觉得自己真正长大了一点,大得不再是个孩子,而是韦明远的儿子,一个堂堂正正的男子汉了!

  雪原中冒出一突突的黑烟,夹以冲天的火舌,四神帮开始撤离了,正在毁灭一切可以遗留的痕迹。

  这个帮派的寿命比原野上的冰雪还短。

  战隐仰天长啸了一声。

  这啸声中有着得意,也有着一丝苍凉。

  当韦明远神态安然地步上归途时,他心中却充满了焦的,因为归途上有人在等待着他。

  这些人都是他忠心的追随者——慎修,公冶勤……

  还有为他倾心的女郎——萧环。

  更有他生死不渝的恋人——杜素琼。

  所以当他潇洒的身形南抵山海关下时,立刻被一阵欢呼包围了。

  杜素琼是第一个迎上的,忘情地拉住他道:“明远!天保佑你安然无恙,我们准备再等你一天,若是你再不来,我们就要回头了。”

  韦明远激动地道:“你们回头做什么?若是我死了,就证明敌人很厉害,你们去了也报不了仇。”

  杜素琼凄然地道:“我不是替你去报仇的,这些年来江湖飘泊,使我厌倦了怨怨相杀,过去为了替你报仇,我付出太大的代价,再也不做傻事了。”

  韦明远微愕道:“不为报仇你回去做什么?”

  杜素琼惨然一笑道:“若你的骸骨尚在,我去替你收回来,怀之以终;若你尸骨无存,我就请求那杀你之人,请他用同样的方法,将我与你化在一起。”

  韦明远激动地道:“琼妹!你为我牺牲了太多了,何苦要这样呢?”

  杜素琼泪落如雨,默然无语。

  韦明远也觉得一阵激动,陪着她垂下眼泪。

  公冶勤转过身子,偷偷以袖拭目。

  慎修与澄空虽是身披道装,却也难禁飘然泪落。

  人非土木,孰能不为真情所动。

  只有萧环的神情奇特,枯涩地接道:“好了!师兄无恙归来应是喜事,怎么大家反而伤心起来了!”

  韦明远首先惊觉,展颜一笑道:“真是的,我们都太傻了,完全不像个练武的人的样子。”

  澄空一叹道:“韦帮主至情中人,才得杜山主如此心许,惟真情之有钟,才足以证明宅心之厚,惟赤子之心不混,才可以修无双之技艺,创不二之伟业。”

  杜素琼也回味过来,讪讪地道:“社素琼一时失态,惹得道长见笑了。”

  澄空庄容地道:“山主与韦帮主的一段情,武林尽人皆知,莫不寄于无限之尊敬,至性真情最动人,贫道皈依三清己有二十余年,自以为看破红尘,然而见到二位方才一番至情流露,我犹不免心情激动……”

  萧环在旁幽幽地道:“真情能使金石裂,至性可致山河易,只有人心最难动。”

  杜素琼望她一眼,目中流露出同情的歉色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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