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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九四


  聂无双徽叹道:“虚实二相,奥妙无穷,我倒真的领教了。”

  韦纪湄连番失利,一旦得胜,不禁有点志得意满,骄傲地道:“这钢环系采千载寒铁由名匠铸练,专破内家劲功,不畏任何掌风,方才晚辈若是手下多用点力,前辈便不会这么自在了。”

  聂无双脸色突变,身形猛欺而上,并指就点,口还喝道:“得了便宜就卖乖,小子你太狂。”

  韦纪湄手忙脚乱地避过了一招,聂无双顺手曲肘,连着又撞了过去,韦纪湄吭了一声,倒了下去。

  聂无双伸指又对准他的眼睛剜去。

  梅姑在旁见状,惊叫道:“娘!别伤他。”

  聂无双的手指触到韦纪湄的睫毛了,他的眼睛瞪大了,连眨都不眨。

  聂无双心中一动,手指一滑,点了他的晕穴,然后回头笑道:“你放心,娘那么疼你,怎么会让你嫁个瞎子!”

  梅姑满脸绯红,感激地望了母亲一眼,然后目光再回到两眼紧闭的韦纪湄身上,立刻她的脸色又黯然了,两颗珠泪顺颊而下。

  聂无双叹了一口气道:“傻丫头,瞧你痴成这个样子,我不过点了他的晕穴,哪里真会伤到他了,你对娘也没有这么关心过!”

  梅姑一头扑进聂无双的怀里,娇羞万分地道:“娘!您乱说,我不是这个意思。”

  聂无双慈爱地抚着她的秀发,柔声道:“乖梅儿!那你伤心什么呢?”

  梅姑用手一指地上的韦纪湄,幽幽地道:“娘!他……他不会要我的。”

  聂无双怒道:“他敢!只要他再说个不字,我马上就拧下他的脑袋。”

  梅姑又搂住她的脖子,颤声道:“娘!别!不管他对我怎样,我求您别伤着他。”

  聂无双望着她大眼睛里的两泡泪水,体验到她身上轻微的颤抖,不由又是深深的一声长叹道:“唉!冤孽!真是痴心女子负心汉,这小子哪一点好,一身情种,你要是嫁了他,有你淘气的呢。”

  梅姑眼皮一眨,凄楚地低吟道:“春蚕到死丝难尽,蜡炬成灰泪未干。”

  吟毕清泪直滴,聂无双也不禁悲从中来,搂紧她道:“孩子!痴儿,李商隐的原诗已经够悲的了,叫你这一改,简直是字字血泪,梅儿,干吗你要这么傻呢?”

  梅姑在母亲的怀中却哭得更伤心了。

  母女俩悲伤了一阵,聂无双突然放开她,站起来毅然道:“把这小子弄进去,我去找辆车。”

  梅姑惊问道:“娘!这是做什么?”

  聂无双道:“找他老子去!先打通了他老子的关节,不怕这小子不就范。”

  梅姑嗫嗫道:“这……不太好吧。”

  聂无双两手一摔道:“你再推三阻四,我就不管了。”

  梅姑想了一下,才红着脸道:“那么……娘!您抱他进去,我去雇车去。”

  聂无双笑着道:“行!不过我瞧着这小子就生气,回头手脚重了,摔伤他我可不管。”

  梅姑的娇脸上肌肉痉挛了一下,一言不发,弯腰轻轻地抱起韦纪湄,低着头向后面走去。

  聂无双哈哈大笑,指着地上的铁剑道:“这把破剑记着收好,那是你的传家之宝,铁指环我暂时代收着,过些日子,还是会还给你们的。”

  梅姑立定身子,纤足一顿,娇声道:“娘……不来了,您尽拿我开玩笑。”

  聂无双大笑着出门去了。

  枫叶获花,当阳江畔的秋色宜人。

  一辆油壁香车,直驶而来。

  车在江畔停下,一个中年美妇人,先袅袅的下了车,到江畔雇船。

  船雇好了,车帘一掀,又下来了一位绝色佳人,绰约淡妆,顾盼含罩,早将江畔的许多人都看得呆了。

  那绝色女郎下车之后,又从车上扶下一位俊美的公子。

  这公子身材轩昂,脸上也没有病容,照理应该龙行虎步才对。

  可是他却像举步无力,软软地倚着女郎,拖拖挽挽的上了跳板,一直进船舱去了。

  这情形又令人费煞疑猜。

  人夜秋风瑟瑟,大船上点亮了红烛。

  江上开始传出丝竹之声,那是船娃们大展珠喉的时光。

  韦纪湄的对面坐着梅姑,她的脸上始终有着忧郁,她的眼中始终含着深情。

  聂无双很早就回到内舱去了,她似乎有意让这一对年青人多盘桓一下。

  可是韦纪湄的脸色一直铁青着,表情中包含着羞愧与愤怒。

  梅姑默默的站了起来,倒了一杯茶,轻轻地放在他前面。

  韦纪湄斜瞥了一下,毫无所动。

  梅姑等了半天,才柔声地道:“公子!请用茶。”

  韦纪湄冷笑了一声,以讥嘲的声音道:“不敢当!我不过是你们的俘虏,怎么敢接受这种招待。”

  梅始的粉脸上又变了一下,以带哭的声音道:“公子,您别怪我,娘的点穴手法很特别,我若能解,早就替你解开了。”

  韦纪湄又冷笑一声道:“算了,你们母女两个,一个示威,一个示柔,但是你们别想我会改变,有生之日,我不会忘记这番侮辱。”

  梅姑的嘴张了一下,似要说什么,但又忍住了,却禁不住珠泪如雨。

  韦纪湄用拳头一捶桌子叫道:“你别哭,哭得人烦死了。”

  他的拳头仍很有力,桌上的茶杯直跳起来,整个的泼在他的衣服上,他想躲开的,可是两条腿仿佛不听使唤,锦服上水滴直淋。

  梅姑立刻站起来,颊上还带着泪珠,却赶着替他拭去水渍。

  韦纪湄长叹一声道:“我一个堂堂的男人,却弄得我蛙步为难,行动都需仗着女人扶持,这成了什么话,刚才在江边,我若能动,我一定跳下江去。”

  梅姑默默地承受他的愤怒,仍是低头替他拭水迹。

  韦纪湄忍无可忍猛地一掌推过去,狂叫道:“走开些,我不要你献殷勤。”

  梅姑猝未及防,娇躯朝后猛退,一下子撞在桌子上,桌角擦过她的额边,划开一道血槽,可是她仿佛一点都不觉痛苦,仍是柔声道:“公子!我为娘对你的手段抱歉,虽然她是为了我,可是她不了解我。”

  韦纪湄听得一皱眉,慢慢地垂下头,良久才道:“梅姑!谢谢你对我的情意,若不是我心中先有环姊姊,我想我会爱你的。”

  梅姑惨切地点头道:“是的!我知道,若是我的生命能换得环姊姊对你的爱,我会毫无犹疑地将它献出。”

  韦纪湄长叹一声,良久无语。

  空气变得很沉默,只有铜漏滴水的声音,一滴滴的增人愁绪!

  半晌之后,韦纪湄才柔声地道:“很抱歉我刚才对你大鲁莽了,我从来没有打过人,尤其是女孩子。”

  梅姑也低声地道:“不要紧,我了解公子的心情,只是苦于无法帮助你。”

  韦纪湄顿了一下,又问道:“梅姑!你的伤口痛吗?”

  梅姑惨然一笑,摇摇头道:“不!不会比心中的创伤更痛。”

  韦纪湄望着她额边的血痕,脸上浮起愧色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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