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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七一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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碎心人道:“假若你师父真做过错事呢?你还那样尊敬他吗?” 韦明远此时智堂明朗,神情坚决地道:“一日为师,终生如父,纵然聚九州之铁,铸错于我师父一身,亦不会稍变我对他老人家半点仰慕之忱。” 碎心人怒道:“他哪一点能令你如此心折?” 韦明远朗然道:“恩师挟天下无双绝技,却能为了坚贞不渝的爱情,埋首幽灵谷,然后从容就死,只此一端看来,他老人家断不会做出卑劣之事。” 碎心人尖声叫道:“那他为何那样对我?” 韦明远道:“这也许只是你的一面之词,也许是你的误会,我在未明真相以前,无以答覆你!” 说完率着赵大,掉头不顾而去。 走了几步,他突又站住道:“我尚有一事未明。” 碎心人道:“除了要我重述当年旧事外,任何问题我都愿回答你。” 韦明远道:“最先我听你所讲的悲歌,好像你胸中满怀思子之情……” 碎心人凄然道:“是的!父子之情乃人类之天性,尤其到了我这般年龄更是难免。” 韦明远道:“既然如此,你为何不自己到关外去走一趟?” 碎心人长叹道:“此地不堪重游,此景不堪重见,我这颗破碎的心,已不能再受打击了。” 韦明远:“伤心之地重临,固是难堪之事,但若能与你的儿子重逢,亦未尝不是一件喜事,忧喜参半,我认为你值得一试!” 碎心人摇头道:“不!我不能去,我心中虽是想去,实在又不敢去。” 韦明远不解道:“这我就不懂了。” 碎心人凄惶地道:“我被困深洞之中,只有两种力量在支持着我,一种是仇恨,一种是爱,仇者已死,早年人事变幻,爱者不可知,假若我这一去,得不到儿子的消息,我这一生什么都完了……” 韦明远道:“那么你愿意永远在空洞的希望中摸索?” 碎心人道:“这又不然,所以我叫你去,希望你能带个确信给我。” 韦明远略一思索,毅然道:“此去关外不远,最多一个月,我必定回来给你一个讯息。” 碎心人道:“好!一个月后,我准在燕京城外妙峰山上候驾。” 韦明远默然一拱手,与赵大回头绝尘而去。 碎心人望了一会儿,直到看不见他的背影,也摇头叹息地走了。 片刻之后,酒肆的后院钻出两个人,却是胡子玉与东方未明。 眇目断足的胡子玉,挂着一双钢腿,兴奋地大笑道:“好收获!好收获!神龙不见首尾的姬子洛,想不到会有这一段波折,韦明远啊韦明远,只要有这么一个碎心人在,我敢担保你这一辈子都不会安宁了……” 光阴弹指即过,又是新月如钩。 韦明远与赵大脸色凝重地步上妙峰山,这山并不高,然而奇峰挺拔,丽景大成。 山上有舍身崖,据云若是有人虔心礼佛,在神前许愿,然后从崖上跳下去,不但不会丧生,反而得偿所愿。 官府有鉴于此,特设禁令,不许民众随便登山,所以除了香期之外,这儿经常是空荡荡的不见半个人影。 韦明远与赵大一步步地朝上迈去,步伐沉重,本来这一点山路对他们说来,应是轻而易举的事,那么是什么阻住了他们的脚程呢? 是内心沉重的负担。 他们甚至于怕登这座山峰。 自从上次遇碎心人后,韦明远的心中即充满了矛盾。 碎心人的叙述情恳意挚,应该不是在说,天龙姬子洛的朗星亮月风标,也不像是个谋人妻子的无耻之徒。 这中间孰是孰非呢?他只有去一探究竟了。 可是他带回来的是什么呢? 是一个难以启口的讯息。 慢慢的终于爬上峰头了,那一个个峻奇巍拔的山峰,在新月婉约的柔光中,好像都成一头头择人而噬的凶兽。 二人来至峰顶,先等了一下,四周静悄悄的并无一丝声息。 韦明远先低声道:“碎心人!老丈,你来了没有?” 峰头寂然如故,只有宿鸟偶起,风振树梢。 韦明远等一下忍不住再放大了一点声音:“碎心人,周老先生,晚辈应约前来……” 一言未毕,身后顿感劲风迫体。 基于一种本能,他向旁边一闪,避过了无声无息的一招偷袭。 刚一定神,发现那偷袭之人竟是与他们邀约的碎心人。 此刻他满脸都是愤急之容,白发散乱,已陷入半疯狂状态,喉间发出一声低吼,又自猛扑过来。 韦明远见他一言不发,即自出招猛攻,心中微有所觉,遂抖起精神,连拆数招,然后猛力一拳,将他震开数步,攻势微遏,随即大喝道:“我准时应约前来,原是为向你报告消息而来,你不问青红皂白,就乱打一通,这算是什么意思?” 碎心人目毗发竖,厉声道:“小狗才,你……你跟师父是一块料,凶残,奸狠,无恶不作……” 韦明远微怒道:“你怎么出口就伤人?” 碎心人大叫道:“我骂你还算客气的,我恨不能一掌劈死你,将你击为肉泥,方称我心。” 韦明远微惊道:“你为什么恨我如此深?” 碎心人流着泪道:“你粉碎了我在人世仅有的希望,难道还有比这更大的怨仇?” 韦明远微有了然,不由怒道:“你这人不讲理,我是一片诚意,给你送消息来,虽然我带给你的不是好消息,可是咎不在我,你怎能迁怪于我?” 碎心人道:“你要带给我的是什么消息?” 韦明远略一迟疑道:“当然是有关你儿子的。” 碎心人咬着牙道:“我儿子怎么样了。” 韦明远略有困难地道:“很是抱歉,我不知道,因为我到达周村,那里已成一片废墟……” 碎心人突然地插口道:“在你到达的前一大,刚好一把劫火,烧掉了整个村子,举村之人,死无瞧类,连一个活口都没有留,对也不对?” 韦明远惊道:“是的,你怎么全知道了……莫非你跟在我身后去的?” 碎心人大叫道:“我真恨我没有跟着你前去,我若跟着去了,岂容作逞施这种阴谋。” 韦明远又惊又气,亦是大声道:“你最好把话说明白点,谁逞施阴谋?” 碎心人流着泪狂呼道:“你!当然是你了,你先滥施屠杀,然后一把火,一切证据都湮没了,好狠毒的手段,好完美的计划,姬子洛,你真收得好徒弟……” 韦明远气结道:“你……你简直是个血口喷人的老混蛋。” 碎心人受了辱骂,并不生气,反而狂笑道:“人全死光了,地方也亮平了,姬子洛当年的丑事也一笔勾尽了,小暴徒,你比你师父还要厉害上十分。” 韦明远大声道:“碎心人,告诉你!火不是我放的,我赶到那里之时,已经是那个样子,我不知道怎样才能令你相信,但我说的是真话。” 碎心人惨笑道:“你没有放火,那么是天火了,小子!你说谎话的技术够高了,只可惜事前没把事情先打听明白。” 韦明远口气微缓道:“什么事情?” 碎心人道:“周村约摸有四十几户人家,每个人都会武艺,而且都不太差,若是天火的话,不管来得多么突然,总不可能会死得一个不剩,除非是……”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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