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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一


  这时他明白了一件事,不是他的功夫好,是他在家乡的声势大,人家是让着他,哄着他而已,于是他下了个狠心,非把拳脚学成不可。

  但是,他又有个倔强脾气,不屑投师学艺,他认为那一家的功夫都是死的、呆的,有利也有弊,好在他家里有钱,供得起他挥霍交朋友,在京里五年,他交了很多朋友,南拳北腿,什么样出身的都有,甚至于在天桥玩把式的,卖大力丸的都齐全,可没有一个有名的。

  他花钱结交这些朋友,目的在学功夫,这些人没有一个是名家,自然也教不出什么好功夫。

  可是,他的目的并不是学他们的长处,而是学他们的短处,然后用自己的方法来制这些短处。

  五年之后,他不断地找人打架,只是挨揍的机会越来越少了,因为对方一伸手,他就看出了家数,而他一伸手,往往就击中了对方的弱点。

  这就是他学艺的经过,听起来可气死人,因为他口中把那些赫赫盛名的名门大派功夫,贬得一钱不值。

  李敬元是少林正统,常以此自傲,而且秦风的出手也像是少林的,但秦风对少林拳实在缺乏敬意,达摩拳、太和拳、大洪拳,这些拳法在他口中破绽百出,气得李敬元差点没吐血但是,也只有干瞪眼的份儿,因为这小于口气虽然狂,可是他的话也的确有道理,他指出的那些缺点,使人无法不承认,却也无法承认。

  他说的缺点不能说是拳式的破绽,但是在他用的反击招式下,又的确是能攻其所弱,一般人要想施展他说的招式,几乎是不可能的,他却是真能,一面说,一面手中还比划,有时手脚齐动,四肢一起用上了,同时摆出四个不同的样儿来,瞧了他的身手,李敬元不能不承认这个年轻人是个好样儿的,也的确没人能教出他这种徒弟来。

  武林最重传统,这小于却偏偏打破传统。

  武学重在防身,七分自卫,三分攻击,这小于的拳脚却是专为找岔儿的,专门找人的弱点,他的那些招式,似乎是专为揍人而练的,话不投机,李敬元觉得说不下去了,可是私心之中,却又不得不承认,这小于是个练武的奇才。

  在座中,对秦风最顺眼的还是哈王爷,打从见面开始,这位老王爷就笑眯眯的看着秦风,问长问短,越问笑意越重,似乎老丈人在看女婿,越看越有趣。

  他有趣,别的人就无趣了,尤其是他的女儿哈瑞云。

  哈王爷不是真王爷,可是他比一位真的王爷都还像王爷,前清的王孙公子论学问欠缺,谈消遣享乐却个个都是一等一的好手,那难怪,因为他们生下来就注定了富贵,用不着化半点精神去挣,大好时光,自然是以及时行乐,才不负青春年少,风花雪月,斗鸡走狗,驾鹰鹞,养蟋蟀儿,玩戏子,逗相公,但十八般武艺很难有人全通全能,哈王爷却是个全才,妙在秦风居然也无一不通,无一不精,谈起来头头是道。

  因此,席上就这一老一少谈笑风生,别人全成没嘴儿的葫芦,因为那一套他们插不上嘴,九大天王虽则无趣,却都感到很轻松。

  因为他们至少能确定一件事,这小于不是一阵风,虽然谁也没有见过一阵风,但是从一阵风行事下手的对象上判断,那必然是个嫉恶如仇的人,一个很有抱负的侠客!

  秦风却不会是,因为他犬马声色,件件皆精,一定在这上面下过一番功夫,玩物丧志,一个年轻人如果钻进了这么许多的玩意儿里,即使不是败家子,也好不到那里去,至少他不会再有那么多的闲情来行侠仗义了。

  所以九大天王虽感到无趣,多少还有点笑意。

  哈瑞云却不同了。

  她今年二十二岁,在王庄是至高无上的三格格,在奉天也是个风云名嫒,她的眼界很高,交游广,人长得美不说,聪明能干,豪爽不让须眉。

  这样子的一个女孩于,很难找个她能中意的男人。

  秦风的优点很多,而且都是哈瑞云欣赏的优点,所以把老父拖出来之前,可能很为秦风吹嘘了一番。

  

  

  第十章

  哈瑞云没想到秦风的毛病也这么多,多得不下于她的老子,她对于哈王爷固然还有一份孝心,但是,却没有多少尊敬。

  尤其是哈王爷的那些嗜好,几乎没有一项是一个女人所赞同的,而秦风除了抽鸦片之外,几乎样样齐全了。

  所以,哈王爷跟秦风谈得越投机的时候,她的嘴也噘得越高,忍不住哼道:“爹!你们俩倒是相见恨晚了!”

  哈王爷的眼睛笑得戍了一条缝,连连点点头道:“可不是,风哥儿真是全才,全才!

  咳!像这么懂得生活情趣的年轻人甭说现下难求,在前清也不多见!”

  “你们所谈的那些学问可真了不起,没一样是正经的!”

  哈王爷哈哈大笑:“什么叫正经,在座大家都是自己人,我这个王爷是怎么混来的,也不怕抖出来说,我跟那位真正的王爷只不过是一点远亲罢了,要不是凭着我这一身消闲的本事,怎么样也巴不到他身边去,捞到这个总管王庄的机会,更不会有今天了。不怕说笑话,在王爷身边,满肚子经济学问的人一抓一大把,就找不出一个像我这样的,正经学问有什么用,王庄记帐的老夫子有三名举人,两位秀才,四书五经滚瓜烂熟,可没混出个富贵来!”

  他说的是歪理,可也是事实,哈瑞云气得只是瞪眼睛,秦风笑嘻嘻地道:“老伯的话,小侄不敢苟同,可是云小姐说这些不是正经,我也不以为然,假如我不是对斗蟋蟀儿有兴趣,也下过一番心血,这会儿可就没命了!”

  他说着话,把手中的银箸朝面前一横,铮的一声,一缕白光擦着银箸,斜飞向上,笃地擦、插入梁间,那是一柄薄薄的刀子,刀把上绑着条白白的纸卷。

  在座的九大天王,个个都是老江湖,一眼就看得出这是江湖人的飞刀传柬,只不过这把飞刀来得很绝,竟是奔着秦风的咽喉射过来的,不但来势强劲,而且刃发无声,要不是秦风用筷子挡了一下,这封字柬就会不偏不倚,结结实实地钉在秦风的喉头上了。

  飞刀的势子虽为筷子引去一半,但是,在梁上还入木寸许,可见发出飞刀的人,手法之高与劲力之强。

  大家先是怔了一怔,然后至少有五个人一声不响,分从五路扑了出去。

  哈瑞云的脸都吓白了,先是一声惊呼,然后才发了脾气,道:“这是谁?有这么大的胆子!”

  坐在一边的沈君山依然是不动声色,也不急着去起出刀子来,只是笑哈哈地点头道:

  “秦少爷的眼睛真尖,居然能及时发觉那把飞刀,了不起!了不起!”

  秦风微微一笑道:“其实也没什么,我说过了,这就是爱玩儿的好处,因为我喜欢斗蟋蟀儿,对它们的行动习惯都很清楚,那花厅外面是花园,现在又正是秋虫求偶的季节,靠窗的地方是假山,正有一头雄蟋蟀儿在卖弄精神,对它的女伴倾诉情衷,却被个促狭鬼给打断了!”

  哈瑞云忙问道:“秦风!你看见那个人了?”

  秦风笑道:“琴挑骤断,据我所知,蟋蟀儿求偶的歌声应该是持续不断的,除非是周围突然有了意外,使我向那边看了一眼,人没瞧见,却看见了一只手,指缝中夹着刀子,对准着我的方向,即将投掷,我手里拿着筷子,算来可以挡一挡,所以很放心,那知道我才说完一句话,飞刀就飞了过来,如此而已!”

  从他的座位看出去,五六丈外的琉璃窗,半开半阖,窗外墙下是一人多高的冬春树丛,挡去了大半扇的窗子,再远就是假山,发刀的人一定是躲在假山上,如果有所行动,从那一点空间里,的确也只能看见一只手而已。

  沈君山道:“秦少爷!您怎么知道那人是看你,从他那个地方,可以选任何一个人做对象!”

  秦风淡然道:“我不知道他是对谁下手,我只知道我既然发现了他,而我手中有着那一双银箸,无论他对谁下手,我都有把握截下来,所以我没有声张,要是我一叫开,大伙儿那么一乱,反而不好控制了!”

  话也很有道理,沈君山却道:“这家伙的飞刀劲势很强,掠空无声,刀是从老朽背后过来,擦过老朽的身畔才飞向秦少爷,老朽居然一无所知,这家伙很了不起!”

  秦风一笑道:“不错!我也没想到这把飞刀的势子这么劲厉,要不是我先发现了,这一刀真能要了我的命!”

  “以他这种造诣,如果是拿老朽做对象迳取老朽的后脑,秦少爷!你真能把它截下来吗?”

  秦风道:“幸好没发生那种事,否则我还真不能,因为我的筷子跟飞刀之间,夹着君老的脑袋,就算我的筷子能不失准头,也必须要先穿过君老的脑袋!”

  “所以,秦少爷!你太冒险了,在这种情况下,你应该告诉大家一声,如果老朽挨了刀,岂非太冤枉了!”

  秦风一笑道:“君老!假如不幸你真挨了一刀,你只有自认倒楣,却也并不冤枉!”

  沈君山脸色一沉道:“秦少爷!这沮话怎么说?”

  秦风淡然道:“因为这儿是王庄,我在这儿只是客人,既不是护院的武师,也不是守值的庄丁,没有义务要拿贼擒凶,我再说句老实话,那一刀如果不是冲着我来的,我根本就不想出手,只要我不是凶手,谁死了跟我都没相干,如果我挨上了那一刀,才叫冤枉呢!”

  哈瑞云忍不住道:“二叔!您是怎么了?秦风在这儿是客人,咱们防备不周,叫人摸了进来,让他受了惊已经够丢人了,您怎么还在怪人家?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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