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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二六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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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世民道:“不过,有一个人可以在家君面前畅言无阻,就是先生的结义盟友秦叔宝壮士。” 李靖道:“叔宝兄曾经在途中救过唐公一次,那时正是唐公避祸而归,途遇盗贼……” 李世民笑道:“那里是什么盗贼,全是宇文化及的家将改装,他与家君素来不睦,在京中进谗陷害家君不成,又遗家将在半途行刺,那时世民尚年幼,目睹秦壮士英勇杀贼,凛若天神,内心异常倾慕。” 李靖笑道:“叔宝兄的武艺在三十六友中倒还列不得最高,但却是最具威仪的一个。身高八尺,凤目蚕眉,俊伟中不失清秀,魁梧中犹带着妩媚,是最上看的一表人才。” 李世民道:“不错,他给人一种难忘的感觉,家君受了他的大恩,他却连名字都不留一个,家君对他却一直难以忘怀,回到太原后,立刻命我绘了一张他的肯像,裱装好了,挂於后堂,每天都是衣冠端正,焚香礼拜,直到再次见到他,申过谢意后,才告停止。” 李靖道:“柴绍兄说起过这件事,他还说世子精於绘事,有过目不忘之能,全凭回忆落笔,宛然若生。” 李世民笑道:“我也没有认真地练过,绘画人物更是初次尝试,也是那秦叔宝特别深刻,绘来就像了,以后也是一样,我若是对一件事印象特深,就能很逼真的画下来,否则就是面对着人,也难以画得很神,因为我学画的目的在求其工,而不在其神……” 李靖笑道:“人家作画都是讲究其神而无论其工,世子怎么竟反其道而行之呢?” 李世民笑道:“因为我是从一位画工学的绘画技术,而我学画的目的在於实用不是为了恰情养性,自然要以逼真为主。” 李靖倒是不解道:“世子不知用来作何实用?” 李世民道:“我以之来描绘所经的山川河岳,关隘形势,标明可险守之处,记录其虚弱之点,每一幅都是我亲手所绘,因以能了然於胸,若该地为我所有,可密防以杜敌人之窥伺,若在人手,则可据之而攻其虚。” 李靖大有兴趣地道:“世子早就有志於天下了?” 李世民道:“是的,我观察天下形势,深知隋祚必将不永,将来天下不知谁属,但是能把天下形势,了然於胸中,总是有用的,所以我十二岁时,就开始作这个努力,趁着前几年太平的时候,我四出游历,一面收集各地险塞的资料,绘制成图,一面也结交各地的英雄豪杰,现在已得九州八十一城,大半壁江山,都已有了底子了。” 李靖听了后,心中着实钦佩道:“世子早年就有这份认识与胸襟,实非常人所能及,这一册记载舆图,应可传诸万世而不朽,因为人生或不满百,地却是历时千秋而不易,这本书永远都有用的。” 李世民笑笑道:“先生!世民之所以兴萌此念,也是为了先生刚说的那两句话人生或不满百,城郭江山,却是千秋不易。为什么不将它们的形貌、虚实等等都描绘记载下来,日后的人,不必亲至,览图斗室之中,即可将千里江山置於眼底……” 李靖道:“不错,正是此说,所以世子这一册记载,若是传之后世,相信必可与太公兵法、孙武兵法等列为不朽之杰作。” 李世民摇头笑道:“先生,我这本记载或许能有助於攻战之决策,但我的本意着眼之处却非在战。” “哦!世子又在於何者呢?” 李世民肃然道:“在於治。我鉴於炀帝开凿运河之举,大家说这是炀帝为游幸江南之便而凿河,这实在是冤枉了他。谁都知道运河一通,南北水运,一舟可抵,对国计民生,不知方便了多少倍。” 李靖道:“不过运河所经之处,有时故意舍近而求远,以便连通京师,这倒是不能怪人有此怀疑。” 李世民叹道:“连先生如此说,无怪乎其他人误解更深了。其实,这两条运河之开凿,其进行路线十分正确,它是一批真正有学问的人所策定的,有时为了绕道,引起人们误解,那是一般人不明地理之故。比如说,由甲地至乙地再连通丙地,虽有直线可达,可是再往前,却有山岳为阻,要到达丁地就势非绕山而行,费工而途远,伹如在乙地略斜,略过内地而取道戊地至丁,则全为平坦,工程进行,方便多了。这样多挖三十里,而可节省三百里之工,先生孰取孰舍呢?” 李靖十分惭愧,不再作声。 李世民叹道:“先隋炀皇帝治世之功过,别的方面不去说他,单是开凿运河一项,却是极具眼光的不朽创举。只是因为他本身私德上的一点微疵,乃使一般人对他滋生误解,实在太寃枉,所以我向家君上言请求过,倘能有机会定鼎中泵,必然要向天下人阐明澄清这件事,以免他沉寃於地下,在人世留下一个昏君之名。” 李靖一叹道:“先皇帝之所以被摒弃於天下,一半固然是民众之无知,但另一半则是各地的诸侯反王,早已心存扳意,故对他的种种,曲意偏解,以引起四民之不齿之故,这些误解虽是人为,但他自己也要负责的。” 李世民似乎不以为然地道:“先生,他的某些行为虽是有违常伦,但是却与他的治国无涉,他治国的决策,的确是用心无私……” 李靖道:“世子,一个为天下君王的人,行止俱为天下之范,他若不能修身律己,何以教民就正,所以就事论事,他治世的功过不去谈了,他之所以先失天下,却是一点都不寃枉。” 李世民听后思索了一阵,肃然长揖为拜,恭敬地道:“先生指教的是,世民愚昧,以前见未及此,以致於很多地方都错了,今后尚祈先生不弃愚顽,时加赐教。” 李靖也还了他一礼,神情严肃地道:“多谢世子器重,李靖敢不悉力以报。其实世子的见解看法已经很透澈,只是出发之点,还没有放置合宜而已。” 李世民道:“请先生指教。” 李靖道:“世子跟李靖的看法,有时会不相一致,就是这出发点与立足处的不同,世子为唐公胄裔,一出世就是贵族,所以在心中,多少是偏向於贵族方面,因以论先人之功过,世子着意彰其善而略其过。李靖则是一个士人出身,论是非则以民为先,以天下为得失,有时即或对君上不敬,却仍不避讳……” 李世民点点头道:“先生说得是。虽然以前我没有分析过,但经先生一指出,我仔细地一想,倒确实是加此的。我虽然不致於强弥君父之过,伹总是避免它,这一来就有失公允,今后当求改进。” 李靖道:“世子倒不一定要改,你若是只求做个辅佐之贤臣,这种心中对君父尊若神明的态度,正是为臣之道,若世子真有志於兴革除弊,为天地立心,为生民立命,则应该把心胸放宽,把脚步站得正,不偏不倚。” 李世民想了一下才道:“兹事体大,我要好好地考虑一下才能回答先生。” 李靖道:“不,世子,这一点无须考虑的,世子应该早加深思熟虑在心,作成决定了,现在只要说出来就行了。” 李世民终於道:“先生,我立志於天下千秋,但是我立身却是人臣之子,若天命归余,我当仁不让,但我绝不像先隋炀帝那样,为取天下而不择手段。”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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