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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一五 |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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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能够的,若是以剑法来互相切磋,他比我强,因为他学了许多名家的剑法,触类旁通,胜我良多,只不过论拼命,他恐怕就不如我了,我练的是杀人的剑法。” 小桃笑了道:“明日之斗,你必败,他必死。” 豫让想想道:“如以剑技而言,这是必然的结果,可是决斗时是很难说的。” “怎么会呢?你能预见结果,应该不会有差错。” 豫让道:“临时会发生什么事是难以预料的,我曾经目击一场剑斗,两个人造诣相去总有两成,因此胜负显而易见,可是斗至紧要关头,那个强者的裤腰带突然断了,中衣落了下来,手中一疏,被对方一剑刺中而送了性命。” 小桃道:“那只是千中见一的巧合,不足为法。” “我只是举例说明决斗时往往有意外出现,并不是说一定是哪一桩,任何一点细小的事故都会改变一切。” “明天可能会有什么意外呢?” “不知道。意外就是意料之外,无法预防的。” 小桃又想了一下道:“豫让,你非刺杀襄子不可吗?” “是的。”豫让道:“所以文姜才先我而死,因为她明白,这是不可改变的事,而且她没想到襄子会邀我公开决斗,如果可以不死,她又何苦求死呢?” 小桃为之一震,她从来没往这上面去想。 文姜是位绝色美人,在河东建下极好的声望,而且她与豫让情深似海,说什么也没有轻生的理由。 然而,她竟然仰药自戕,先一步死了。 她为什么轻生求死呢,绝不是为了借以加深豫让杀死襄子的决心。那决心已经十分坚定了。 更不是为了刺激豫让,豫让是个剑客。一个剑客,应该在平静的心情下才能进入最佳决斗态状,这种打击,只有影响到豫让出手。 文姜是最了解豫让的人。 如若豫让可以不死,她决不会先死的。 若非有文姜的允许,豫让不会接纳小桃。因此,小桃气馁了,也绝望了。 她怎么能够跟文姜去争豫让呢?连文姜都无法改变的事,她又怎能去影响呢? 小桃开始后悔,后悔自己的愚蠢。那些幼稚的行为不能得到豫让,反而把已经得到的也失去了。 默然良久,小桃才道:“夫君,我错了。” 豫让轻轻抚着她的手背道:“也不算错,因为你是个女人,你的那些行为还是可以原谅的。现在你告诉我,你是怎么跟姚开山联络上的?” “他是晋城有名的剑师,我爹的弟兄们有不少跟他学剑法,我们原先就认识的。我在路上碰见了他,互相寒喧了几句,他知道我的一切,说出了他此来的目的。” 豫让道:“他居然会直接告诉你他的目的?” “是的,他直承供职于韩国相府,此来目的是在赵侯,与我们同一目标,要求我合作。” “我们的目的决不相同。” “他很了解。他说襄子若是由他生擒到韩国去,就不必去刺杀他了。” “你知道我不会放弃的。” “我知道。但是我也明白生擒的可能不大。若是他把襄子杀死了,就可以向智伯交代了。” “但是你为什么要他先去找我呢?” “我假装被掳,而且赖在赵侯身上,你一定会去找赵侯理论,而赵侯必加否认,冲突必起,姚开山带了人前去帮忙,得手可能大为增加。” 豫让道:“我不会那么容易受愚,襄子也不会是那样。” 小桃叹了口气:“是的!我后来也知道这个方法不对劲了,但是已无法改变。我还没有想到第一个来救我的竟会是襄子,而且还是单身冒险而来。” “他那个人原是性情中人,侠义胸怀。” 小桃道:“不!夫君,他或许是性情中人,但绝不会有侠义心胸,他只是在向你示意,希望你能把智伯的忠心改向着他,贵族中不会有侠客的!他们只懂用权术!” “小桃!你对人性的了解还不够。” “夫君,我承认,我或许对你们这些湖海游侠的心胸不够了解,但是对那些贵族们,绝不会看错的。” 豫让轻轻一叹道:“好!就算他是为了要向我示意吧,他至少已经对我有过恩惠。” 小桃道:“他对你宽大已经收到了酬报,河东百姓对他的观念改变,由仇视他而转为支持他,这个酬报已远胜过一切了。夫君,这些主政的贵族们无论做一件什么事,都有他们的目的,最终的目的决不是为了别人而是为了他们自己的利益。” 豫让默然不语。 小桃又道:“目前这个襄子是如此,已故的智伯又何尝不如此?他们对你器重,是因为他们用得着你这个人,因此,你大可不必感激他们。” 豫让苦笑道:“小桃,你把人性看得太丑恶,也把世界看得太可怕了!” “世事本就如此,我早就看穿了。世上只有一种人可敬,就是像你这样的剑客,奉献自己去维护正义和道统。为了替一个被你杀死的剑客还债,竟屈身到范中行那样的伧夫手下做门客,这种行为才是真正的可敬。因为你的牺牲不限对象,可以为任何一个人而施,但是智伯襄子,他们的所为却因人而发的!” 豫让听后居然笑了道:“小桃,你想得很多,很深入,也很正确。” 小桃道:“夫君,你承认我的想法正确就行了,这至少可以证明我不是一个忘恩负义的人。襄子冒险来救我,只是为了要你感激,我却不必感激他,我若不是你的妻子,他也必然不会来救我。” 豫让无法否认,这是无以否认的事实。 小桃道:“因此我即使为了自己的利益而算计他也不为过吧?” 豫让终于点点头道:“不为过。但是你要明白,他既是为我而冒险,我就不能坐视他陷入危险,他若是为你而受了伤害,我就欠他太多,永远也无法补偿了。所以我必须阻止你。我砍掉你一只手不是为了救他,而是为了我不想欠他太多。因此,是我欠你一只手……” 他伸出了自己的手,拿了自己的剑说道:“小桃,你若是还念我们的感情,就宽限一天,等我过了明天的决斗再还债。如你坚持,我现在还给你也可以。” 小桃愕然道:“夫君,你这是干什么?” 豫让道:“还你的债。我承认你的解释有理,欠了你一只手,就只有给你一双手。只是我少了一只手,对于明晨的决斗很不方便,所以我要求你暂缓一天。” 小桃道:“我们是夫妇,我只是在你跟讲道理。” “是的,我知道,道理上是我欠缺。” “不,是我不对。我是你的妻子,就应该听从你的话远走高飞,但是我违反了,所以我该受到惩罚。” 豫让无言地收回长剑,凝视了她很久才道:“小桃,你自己愿意用断手作为惩罚了?” “是的,我愿意,你不必还我的手了。” 豫让叹道:“小桃,你是这样的一个聪明人,为什么老是有一个问题想不透呢?我明天的决斗是无可避免,即使断了一只手也要去赴约的。” 小桃低头垂泪不语。 豫让又笑了道:“不过我实在佩服你的辩才,你居然能找出理由来折服我,使我承认了砍断你的手是我的错失。” 小桃道:“如你承认了我的理由,那的确是你的错。” “而我又是一个一丝不苟的人,只有把自己的手也断下一只来赔偿你。但那样一来,我就无法参加明天的决斗了,这是你的本意是不是?” 小桃顿了一顿,才勇敢地抬头道:“是的,这的确是我的本意。可是现在我已经死了心,我知道无论什么事也无法改变你赴约的决心,所以我也不作无谓的努力了。” 豫让道:“是啊,我们相厮守的时间不多了,何必还要去浪费在那些没用的事情上呢?我们愉快地聚聚不好吗?” 小桃勉强挤出一丝苦笑道:“是的,愉快的聚聚。假如你明天只是去决斗,我绝不操心,但是明天却是去赴死,我怎愉快得起来?” 豫让长声一叹:“小桃,你要钻牛角尖我也没办法。” 小桃道:“我现在也没有闲散的心情与时间,这里一片凌乱,我要立即整理一下,遍地的死尸,要拖远去埋葬,我总不能住在死人的头上。” “什么?你打算要住在这里?” “不是我打算住在这里,是文姜大姐给我安排的地方。” “这儿不是姚开山的地方?” “见他的鬼!这儿是河东,怎么会有他的产业呢,这是文姜大姐私下经营的地方,她是准备在此隐居的。” 豫让问道:“你怎么知道的?” 小桃道:“因为屋中早已放着很多东西,有些是智伯送给你跟她的,可知这所屋子原本是她打算跟你共同隐居的。” 豫让想了一下,依稀记得文姜是提过这话。那是智伯未死前,正要发兵去攻赵,文姜说:“但愿此去能一战成功,我们酬了伯公的恩惠后,能功成身退。我已经看好了—个地方,可以结庐而居,远避人间。” 当时他没有在意,以为只是说说而已,想不到文姜居然当回事在做了。 豫让想想又问道:“姚开山他们想到利用此地?” “他们是一路跟踪过来的,最后则是商量好了,借我这个地方暂时栖身。” “王飞虎还派了两个人来保护你的?” “是的。那两个人还是文姜大姐指定的,不但要保护我,更要照顾我、招呼我,帮助我把此地整理开发出来,这儿从一开始就是他们在着手……” “那他们两个人呢?” “睡着了。在西南角上的小屋子,离这儿只有二十多丈,那是他们的住所。” “睡了,他们怎么睡得着?” “是我在他们的饮酒中放了一丸沉睡的药,要三天后才醒得过来呢。这是我们公役世家独有的秘方,若是捉到了大批的盗贼或是十分强悍的剧盗,要解送时怕有疏失,就喂上一颗,用大车装着,安安稳稳地上路。” 豫让松了口气道:“这就好。我真担心姚开山合谋了他们,王飞虎就难以交代了。” 小桃道:“夫君,你真以为我是那种不知深浅的女人么?我是公役世家的女儿,知道杀人是犯法的。我要在这儿生活下去,就不能在这儿犯法。”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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