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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“他们是被你的煞气所激发的。”

  “但我那是个未谙武技的少年。”

  朱羽道:“没什么差别的。这股煞气是与生俱来的,两个武士能够向你拔剑,想必还有点名气。”

  “不错!事后我才知道,他们是左右百里之内剑术最高明的武师,在一家豪门担任剑术教师。”

  朱羽哼了一声:“这种最没有出息了,学会了剑术,去豪门当走狗,想来也不会高明到哪里。”

  豫让道:“朱羽,不是每个人都有你这份万贯家财,剑手也是人,他们要吃饭,要养活家人,可是除了剑之外,他们什么都不会,为了生活,他们出售剑,并无可耻之处。”

  “我不是说他们可耻。而是为他们叹息,剑技之初,成之在勤,只要勤演练,得手应心之后,就可以成为一个剑手了。而剑技之精,成之于心,那是更高一层的修为境界,无拘无束,无规无界,这完全要靠心志的培养,而一个听命于人的奴才是无法达到那种境界的。”

  这不是他们的错,世上的穷人多,富人少,所以碌碌的剑手多,精湛的剑士少。”朱羽哈哈一笑道:“这也不见得,像阁下就未会为形所役,我听说阁下这些年来,一剑随身,经常身无是物。”

  豫让道:“是的。好在我还有一技之长,我会控辔御车,农收时替人赶载谷车,以瞻活自己,农闲时还能猎些野味,将就着过日子。”

  “这就是了。”朱羽道:“一个剑士之品就贵在此。求生太容易了,那怕替人做粗工,都可以养活自己。剑手的力气比常人大,身手灵活,思路敏捷,除了用剑之外,有很多可做的事,但是售剑技以求生,那就失了一个剑士的品了。”

  豫让一笑道:“你可以说这种话,但是别人却不能这么想,替人做斗客的报酬很高,何乐而不为呢?一个剑手辛勤学剑,至少也要十年才能有成,却仍然要去春米绩麻以度日,这十年的辛苦又为何来?”

  “阁下是认为做人的斗客无损于剑士的人格?”

  “是的。”豫让道:“我认为做什么都不会损及一个剑士的品格,有的话,是那人自己把持不住而已。”

  “哦?请道其详。”

  “也没什么好说的,比如说吧,当剑术教师替人训练剑手,这本是很上等的工作,但是那些武士们自砭人格,要去奉承东家,仗着一点武功去欺凌良善百姓,或是助纣为虐,甘为恶奴。”

  朱羽道:“端人的碗,服人的管,我所以说那些人难有大成,一正是因为他们没有自主的意志。有些事情主人交代下来,心中纵然不愿也得去做。”

  豫让立刻道:“没有的事,大丈夫有所为,有所不为,这做与不做的权利,应该是永远操之于我才对。假如别人叫我做应该做的事,我无法拒绝,也该尽心尽力的去做,如要叫我做不愿做或是本份以外的工作,我自然有拒绝的权利。”

  朱羽道:“那除非是你不想干那份工作了。”

  豫让笑道:“若是开始时说好了以一年为期,工作的范围只是护宅,在这一年中,有人到他家宅来骚扰,我责无旁贷,理应将来人驱逐,若是他叫我去为他杀人,我可以拒绝,因为这不是我们预先约好的工作。如若他因此想辞退我,至少也要等到一年期满。”

  朱羽道:“那些雇主们不会这么讲信用的。”

  豫让道:“他也立刻就会发现,要在我的面前违信是一件很不智的举动。”

  “你难道还会拔剑刺杀他?”

  豫让道:“假如他只是一个伧夫,我会用剑去叫他履行前约,假如他是一个豪杰,我就会刺杀了他。”

  朱羽一怔道:“朱门中还有豪杰在。”

  “诸侯之中,不乏杰出之士,我所谓的豪杰,乃人中之杰,却不一定是剑客。”

  朱羽摇摇头道:“我实在看不出有这样的一个人。”

  豫让道:“你当然不会看出来的,因为你心中已没有别人,永远把自己高高的抬在上面,岂容他人称杰!”

  朱羽笑道:“我倒没有这么狂妄。比如说,我对豫兄你,就视为当代人杰,而且还有几个人,都是我颇为尊崇推重的,如楚国的齐生,越国的袁公等。”

  豫让道:“这些都是当世有名的剑客。”

  “不错,侯门中实在找不出一个人杰来。”

  豫让叹道:“你交往的都是侯门富贵中人,但是你心中所重的却只是剑,你以剑技去衡量他们,认为他们都不如你远甚,所以才看不起他们。”

  “这本来就是事实,有好几位男侯,公子听说都是技击名家,我找了个机会前去观摩了一下,结果我连剑都没拔就回来了,那种名家简直是不值一笑。”

  “他们的价值不在剑。”

  “他们的价值又何在呢?”

  “这个我也说不上来,反正我认为你以剑术的高低去评定人杰,那绝对是错误的标准。”

  朱羽笑道:“这个我否认,我知道他们那种贵族,不必在剑技上表现自己,他们的事业在天下之霸业,可是我以剑为准,去衡量他们也没有错。剑可以表现他们的品格,胸襟,气度,以及未来的前途。一个人要是在剑法上仅小有所成就沾沾自喜自许,为天下第一人,这种人绝不会有大出息。”

  尚武的时代,为贵族者,击剑是必修的课程,所以朱羽的分析倒也不无道理。

  豫让肃然改容道:“敬闻高明,我收回我的话,并为先前的谬论致歉。”他立刻认错道歉,是朱羽意料之外的。

  但朱羽并没有因为驳倒了豫让而高兴,相反的,他更为忧虑了,因为他发现了豫让虚怀若谷。一个肯自己认错,并承认接受别人优点的剑手,才是个最可怕的剑手,因为他不会故步自封,也不在乎被击败,反而在失败中吸取经验,充实自己,他一直都在不断的进步,终至超越一切的人。朱羽的心中已经涌起了杀机。豫让是他最大的敌人,现在,他已经没有把握能胜过豫让,将来,他知道必然会不如豫让的,因为他没有豫让那种接受失败的坦然。

  要除去豫让,现在正是机会,将来就更为困难了,但现在又谈何容易呢?想了一下,他决定再试探一番,要在真正了解豫让的高低深浅后才付之一搏。

  “豫兄之说也并非没有道理,我以剑论人,有时也难以正确,因剑虽可知人,但是有很多人绝口不提剑事,令人莫测高深,自然也无法知其人了。”

  豫让笑笑,点头道:“这也说的是。”

  这又表现了豫让另一个人所不及的长处,他在自己不了解的事情上,从来不表现自己,但也不盲从,他虽然不反对朱羽的说法,但并不是热切,只是不想在这个问题上探讨下去。换言之,他不喜欢抬杠,不作口舌之争,他不在理论上去压倒对方,他重视的是实际的行动。

  这副深沉与从容,使朱羽的戒心又加强了一层,现在,他更爱谨慎将事,连谈话,也要特别小心了。“对豫兄所学的例子,兄弟仍然有不解之处,何以一个豪杰对豫兄失信,豫兄就要杀他,一个伧夫对豫兄失信,豫兄反倒能宽恕他呢?”

  豫让微笑道:“阁下没有听明白我的话,我并没有表示过要饶恕什么人,伧夫若欺我,我只说用剑去叫他践诺,豫某的行止是不受别人支使的,当去则去,没有人能留得住,不当去时,也没人能叫我去。”

  “好!就算如此,两者的待遇不同,却又何故?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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