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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四六


  要知武功之道全无侥幸,任何人在二十岁左右之时,如果不能扎好根基的话,以后不论用多大苦功,成就定必有限。

  以冷千秋这等一流高手,天下堪与抗手的,可真数不出几个人,如何轮得到富平侯徐安邦?

  她真想马上站起身出手一试,可是她素来沉稳冷静,不肯打无把握之仗,所以她还是忍耐着,设法再查看一下。

  富平侯徐安邦又干了一杯,才道:“冷千秋,你的酒量到哪儿去了?”

  冷千秋已运功查过全身内外脉穴,并无异状,所以对手中这杯酒并不怀疑,当下一仰而干,道:“酒量还在,只不过目前不宜多饮,再说,我老早就没有这种兴趣极!”

  富平侯道:“你不用说这种决绝无情的话,本爵还有自知之明,绝不会像昔年那样对你还存在什么念头。”冷千秋道:“这些话你何必多说呢!”

  富平侯道:“不,我特地提起,当然有用意的。想当年我不自量力,已是有妇的使君,居然还想获得你后来碰了钉子,才把我整个人都转变了。”

  冷千秋“哦”了一声,道:“有什么转变呢。”

  富平侯道:“本来有一段时期卧病不出,其实我是访求名师去了,人已不在京师。”

  冷千秋道:“那么你一定已练成了举世无双的武功绝学啦!

  我衷心恭贺你。”

  富乎侯浓眉一皱,道:“哪有这么容易?我找到少林寺方丈大师,苦求之下,才知道自己年岁已过,无法修习上乘武功了。

  虽然如此,我仍不气馁灰心。我不是不信少林寺方大大师的话,而是另有计较门径。”

  冷千秋大感兴趣,道:“哦!你另有办法?这倒是很不容易猜得到的。”

  富平侯道:“我本来武功有限,嗜欲又多,是以终究不能成为大器。这是十分浅显的道理,我到嵩山以前,早已考虑到这一点了”

  冷千秋道:“那么你有何补救之法?”

  富平侯道:“我自幼熟读兵书,平时没有用处,碰到难题,这些学问就有用了。《孙子兵法》说过:‘百战百胜,非善之善者也;不战而屈人之兵:善之善者也;故上兵伐谋,其次伐交,其次伐兵,其下攻城。’这一段精辟妙论,使我恍然大悟。”

  冷千秋道:“这一段入人皆知,你悟出些什么道理?”

  富平侯道:“我出发之前,一来已预知本身的缺憾,二来纵然能得百战百胜,也不是善之善者。所以我采上兵伐谋之道,决计找寻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方法。”

  冷千秋晒了一声,讽刺道:“讲了半天,原来你是不动手的君子。”

  富平侯道:“一个人若不惹事,当然可以不动手。但像我这样,竟然与厂、卫作对,想不动手行么?”

  冷千秋道:“你究竟是动手的人呢,抑是不动手的?”

  富平侯道:“当然是不动手的啦!但要做到能不动手,这就不大容易了。我向少林方丈苦求,求的就是不动而屈人之兵的方法。”

  冷千秋道:“哦!他怎么说?”

  富平侯道:“少林寺的老方丈说,佛家降魔最妙手段,是以卓绝苦行以及大慈大悲之心度化魔头,这便是不战而屈人之兵的不二法门。除此之外,只有退而求其次,不是不动手,而是动手于无形无声之中,使敌人失去战斗之能,则也正似不战而屈人之兵了。最后,他老人家介绍我去见一个人,修习这等无形无声的神通。”

  无情仙子冷千秋听出一点苗头,“哼”了一声,道:“原来如此。那么你现下也可以不战而使我屈服啦!是也不是?”

  富平候徐安邦微笑一下。冷千秋忽然发觉这个男人笑得相当潇洒。

  富平侯摇摇头,道:“也许我办得到,但我没有这样做。”

  冷千秋道:“为什么呢。”

  富平侯茫然地道:“我也不知道,晤!恐怕这就是男人愚蠢之处吧!”

  冷千秋一怔,半晌没有说话。

  富平侯徐安邦拈起一个酒杯,在眼前缓缓转动,面上忽然笼罩着润然的神色。

  这比于言万语更能够震撼心弦。冷千秋芳躯微微一震,心潮中忽地起了无数涟浙。

  她别转面孔,不想让对方看见她流露出感情的痕迹。

  门外的车尘人影,使她记得自己还是在人世中,可是她的思绪却仍然飘缈瞟陵,像风中摇曳的柳丝。

  她静静地坐了一会,珍惜地回味着这种惆怅的、飘绵的情绪。

  长久以来,她心中波澜不起,整个人生像是严寒中的冰块一般,喜怒哀乐之情,都已远离她而去。

  直到现在……冷千秋忽又一震,忖道:“啊呀!不是现在才这样,一些日子以前,我也曾心情迷乱。”

  她的目光落在门口的那辆马车上,脑海中泛起车厢内那个英挺青年的影子。

  “对了,一定是他闯入我心扉中,所以我忽然变得好像十七八岁的丫头一般,很容易就波荡了。”

  她正在寻思,富平侯徐安邦已经抬起目光,悄悄地瞧着她。

  在他眼中,这张美丽的面庞,永远那么无法捉摸,也永远不会归属他所有,甚至这些年来,他也只能在梦中与她相见。

  对于冷千秋温和的反应,这位侯爵爷的确感到很出奇。正因如此,更使他加强了不能捉摸的成见。

  冷千秋终于回眸,笔直地瞧他,道:“你猜猜看,我将采取什么行动?”

  富平侯徐安邦道:“我不知道。”

  冷千秋道:“你不愿猜测而已。”

  富平侯徐安邦耸耸肩,道:“不要逼我。”

  冷千秋道:“说出来听听,我不是逼你,只是很想听一听!”

  富平侯徐安邦一愣,随即叹口气,道:“于秋,你这么聪慧,这么美丽,又有绝世武功,以你这种人才,在世上真是何求不得?”

  冷千秋美丽的长眉轻皱一下,道:“瞧你说到哪儿去了?”

  富乎侯徐安邦道:“好,好,我说,但我说出来之后,你可别生气见怪。”

  冷千秋道:“我不会怪你,说吧!”

  富平侯道:“我认为你可能会放过我。”

  冷千秋的反应出乎意料之外地平静,而且还点点头,道:“不错!我决定放过你。”

  她只停歇一下,便又道:“但你别胡思乱想才好。”

  富平侯徐安邦的微笑中,含有苍凉的意味,点点头,道:“我不会乱想的。”

  冷千秋站起身,道:“我走啦!”

  富平侯徐安邦也起立,道:“你还是老样子,‘来如春梦不多时,去似秋云无觅处。’……”

  冷千秋很欣赏他的形容,轻念了一遍,才道:“总之,你不往坏处想,也不必往好处想。我放过你,这是事实,但我却觉得这种行为好像不是我做的……”

  她走出酒肆。徐安邦送到门口,问道:“我送你一程吧?”

  冷千秋摇摇头,道:“不必啦!我还是乘搭这辆马车的好。”

  她直到如今,还不曾提及公孙元波的命运将是如何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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