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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二六


  密室内不见天光,全靠灯火。公孙元波估计已是第三天的中午,看看灯火暗眼,灯油将尽,等到门洞上有眼睛出现时懒懒地“喂”了一声,道:“回头告诉陆局主或庞先生,要添点灯油了。”

  那对眼睛眨了两下,没有作声。公孙元波在床上躺得四平八稳,不再看他,亦不说话。

  房内笼罩着一股出奇的寂寞,公孙元波忖道:“一定是我开过口,声音乍失,所以特别觉得寂静。”

  正在胡思乱想之时,门洞外那对眼睛泛闪出奇异的光芒,接着一阵娇婉悦耳的声音传入来,说道:“公孙先生,你心情很消沉恶劣,是不是?”

  这种熟悉的声音,使公孙元波触电似的震动一下,略略抬头向门洞望去。一望之下,发现果然是黑白分明、生像能够言, 语的俞翠莲的明眸。

  他过了一会才叹息道:“我真想不理睬你,可是空谷足音,谁能不留然而喜?”

  俞翠莲柔声道:“我先换一盏灯来……”说罢,回身走了,不久,又在门洞外出现,把一盏油灯递人来,说道:“公孙先生,灯拿来啦!”

  公孙元波走到门边,但见伸入来那只持灯之手白嫩纤美,尖尖的指甲上还涂着宏丹,红得令人心动。

  他禁不住摸摸这只粉援玉琢般的纤手,道:“你好大的胆子,竟敢伸手入来,难道不怕我抓住不放么?”

  俞翠莲怯怯道:“你是英雄人物,可不会这样做吧?”

  公孙元波道:“那不一定,我恨将起来,或会下手。”

  俞翠莲的手没有缩回去,道:“现在你还不够恨么?”

  公孙元波冷冷道:“我劝你还是快点缩回去的好,不然的话”

  他的手掌仍然在俞翠莲滑纤的腕臂上抚摸,可是动作已变得有点粗鲁。

  俞翠莲的手没有缩回去不说,甚至还伸进来一点。公孙元波大怒,严厉地道:“怎么啦?你看准我不会下手么?”

  他掌势微沉,登时把俞翠莲的手扳下大半尺。俞翠莲痛得低低哼卿了一声,却仍然不说话不讨饶。

  以俞翠莲的绝艳容颜,在负痛忍熬之时,那副表情一定十分可传动人无疑。目下吃亏在她自己的手把洞口堵住,所以公孙元波根本看不见她的样子。

  眨眼间俞翠莲就痛得“哎哟哎哟”地低叫了两声,五指一松,那盏油灯向地面掉落。

  公孙元波脚尖一勾一托,把油灯踢起数尺,伸手拿住,冷冷道:“怎么啦?很痛是不是?”

  俞翠莲仍没有回答,表现出顽强的沉默。这种固执往往使人怒发如狂,公孙元波气得俊面通红,恨声道:“好,好,你真把我瞧扁啦!”他一则为她固执激起怒火;二则爱、恨这两种情感性质十分接近,一旦化爱为恨,这种恨意便达到不可收拾的程度。

  他手势一沉,“啪”的一响,俞翠莲的臂骨登时断折。只痛得她重重地惨哼一声,差点晕了过去。事实上她仅仅是尚能站立而已,心中一片麻木,失去思维作用。

  公孙元波直到真的折断了她的玉臂,才涌起悔恨之情,但仍然装出恶狠狠的样子,说道:“你相信了吧!可惜已经迟了一点啦!嘿嘿!”他最后还加上两声冷笑,表现得极是冷酷无情。俞翠莲熬忍这股攻心奇疼时,银牙都差点儿咬碎了,哪里还能答话!

  只过了一阵,她忽然不觉得疼痛,那条右臂完全麻木了。俞翠莲透一口大气,脑子开始恢复转动,忖道:“天啊!他真够狠心残忍的了,竟然硬生生把我一只手臂折断。唉,义父早已警告过我,但我却不相信他的话。”

  公孙元波抓住她骨断处上面一点的臂膀,五只手指分别扣住不同的脉穴,是以俞翠莲疼痛全消,但那只有手软软垂下,在外表看来不见伤痕,仍是皮细肉白,纤美可爱。他冷峻地道:“把门打开!”

  俞翠莲道:“我……我……”公孙元波冷笑一声,道:“不必支吾,快快依我的话去做,不然的话,哼!”

  俞翠莲道:“如果这道门打不开呢。”

  公孙元波道:“你猜猜看!”

  俞翠莲道:“杀死我么?”

  公孙元波道:“少说废话,开m”

  俞翠莲叹一口气,道:“你好狠心啦!”

  公孙元波道:“你明明能够自由走动,可见得我的被囚禁,事先已得你同意。如若不然,你为何不设法救助?”

  俞翠莲道:“我事前根本不知此事,这话你当然不信,所以我在事后没有救你的原故,也不必说了,因为说了你也不会相信的。”

  公孙元波暴躁起来,喝道:“信不信是我的事!你说你的,别管我怎样想。”

  俞翠莲道:“好吧!二老爷深知我的忠心胜过对你爱慕之情,所以他放心让我来探望你。”

  公孙元波一楞,道:“庞公度这么有把握吗?”

  俞翠莲道:“你已试验出结果,何须再问。”

  公孙元波沉吟道:“当然我们之间的感情,还未到达使你背叛的程度,可是庞公度的信心,仍然教人感到难以置信。”

  俞翠莲幽幽道:“不,你说错了。二老爷深知我心中对你之情,已到了背叛他们的程度,所以他曾经把外面所有的报告给我看过,并且分析情势,使我得知如果纵放了你,徒然让你落在厂、卫的重重罗网之中而已!”

  公孙元波那么有主意的人,竟也不知道相信她的话好呢,抑是不信的好?一时没了主张。

  过了一阵,他终于歉然地道:“我已折断了你的臂骨,唉!”

  俞翠莲柔声道:“不要紧,骨断了可以接续,但人死却不能复生。”

  公孙元波更感惭愧,全然不懂刚才如何能够向她下毒手?他帮忙着把俞翠莲的手臂送出门洞外,一面忖道:“我纵有莲花妙舌,也无法解释和赔罪。”

  俞翠莲匆匆走了,临走以前还温柔地嘱他不要烦躁,不久情势一定会好转。可怜公孙元波哪里能不烦躁,如何走得下心?自俞翠莲走了之后,不停地在室内谋楼,也没有换上油灯,所以后来密室内一片黑暗。

  他最痛悔的是伤害了俞翠莲这回事,自个地反复忖道:“我向来自命侠义英雄,何以今日这般恶毒对付一个女孩子?况且她又是我喜爱的人。唉!原来我和别人一样,卑鄙而又狠毒。”也不知过了多久,楼梯传来声息。公孙元波一直巴望俞翠莲再来,即使不是她来,也好探问一点消息,当下登然注视着门洞。

  外面的人在门口站了好一阵,没有作声。公孙元波“喂”了一声,道:“来者是谁?”

  那人应道:“是我,你先点灯好不好?”口音柔软娇脆,悦耳之极,竟是俞翠莲的声音。公孙元波一阵大喜,道:“你的手接好了没有?还痛不痛?”说时,点燃了油灯。

  俞翠莲道:“接好啦!但被二老爷骂了一顿,你信不信?他早就警告我说,你在这种情况之下,定会失去理智而伤害我!”公孙元波惭愧地道:“我实在不应该那样对付你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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