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九一


  李大嫂道:“我也说不出道理,但我心里知道就是了。”

  公孙元波道:“这可奇怪了,我没有什么地方叫你瞧出不对劲吧?”

  李大嫂忙道:“没有,没有。我只是忽然这样感到,就多弄几个菜,不料真的猜对了。”

  公孙元波道:“大嫂,我走了之后,你好生保重。”

  李大嫂眼眶一红,道:“你别替我担心。唉!你一个男人在外面东奔西跑,全没人照应一下,真是怎生得了?”

  他们彼此间的关系,比言语能表达的深刻得多了,可是他们晓得分寸,到了某一地步,就不再说了。

  夜深更阑后,公孙元波跃上屋顶,向后边那间透出灯光的房间遥遥望了一阵,这才怅然跨屋越瓦而去。

  他这一份亲情的惆怅,直到他走近那条绝巷,这才消散。

  代之而起的是警惕之心,首先他要查看一下,这条巷子还有没有人把守。从前是周老大和谭老二,这两人均是从关外重金聘来的无名高手, 订下了“入巷者死’”的禁条

  目下周老大已死,谭老二逃了,村雇用他们的主人难道不加设防,任得此巷暂时空着,抑是已另外选派好手担任警卫?

  他潜行到附近,把四下大致形势看过,忖道:“那座神秘花园虽然还和从别路接近,但对方既有设防,则不论从哪一个方向,都将有人把守。”因此他放弃了从别的方问潜入花园之想,一心一意地研究用什么方法才可以查出是否有警卫,以及如何进入那座花园中。

  当日他受训练之时,对于这等潜入突袭之道曾经研究过,不过最主要的一个观念还是“随机应变”,不可固步自封。因此。公孙元波一连想了六七个方法之后,突然改变了思路。试图利用目前的环境和形势,瞧瞧怎能混进去方是上策。

  他想了一阵,马上有了一计。

  当下后退一段距离,便开始怪腔怪调地哼着小曲,脚步歪斜地沿街行去。

  霎时间已到了巷口,他打了几个见,折入巷中。

  从外表上看,他走路的姿态完全是个醉汉, 尤其是那不成腔调的小曲,听起来更没有假。外人万万想不到他唱的曲调以及走路的身法姿势,全部经过严格训练,全然无懈可击,因此即使是再老练的江湖道,亦无法在姿态和曲调这两者看出破绽。

  公孙元波走入巷中,马上就停在墙恨,解裤便溺。在静寂的黑夜中,公孙元波撒溺的声音可以传出相当远。

  他撒了一泡尿之后,又脚步歪斜地向前走,口中小曲怪腔怪调,在黑夜中也能传出老远。

  转眼间他已走到横巷转角之处,但见他身子左右摇晃了一阵,才转向左边,那边正是神秘花园的后门。

  他行了数步,突然一个高大的人越过了他,身子一横,阻住他的去路。

  公孙元波喉咙中“咯咯”地笑,脚下不停,向挡路之人一头撞去。

  那人长臂一伸,想按住他的肩头,却没有按中,被公孙元波撞个正着,当时一齐跌倒地上。公孙元波压在他身上,既不动弹,又不哼声,像是忽然睡觉,又似是死掉一般。

  事实上他已点了对方穴道,故此那人没有响动才是真的。他故意亦不言动,看看还有没有别人出现。过了一阵,竟无别人出现。

  公孙元波忖道:“原来此地只有这厮独自看守。”

  但正待爬起身,突然四下光亮起来,同时一个孩子的声音,显然含着惊慌意味,叫道:“爹!爹!你干吗躺着呀?”

  随着惊叫声,一阵步声已到了公孙元波身边。

  公孙元波心头一震,忖道:“这厮竟带着小儿子,敢是我估错了?”

  好在他点的不是死穴,当可挽救。因此他迅即转头望去,目光一掠,首先看见了灯光下的那一双脚,把他吓了一跳,眼看那对脚上穿着一双绣花鞋,一望而知是个妇人。

  公孙元波念头电转之际,同时已感到臀骨部位有异,好像被蚊子叶了一口似的。

  他简直连念头也来不及转,身子已翻转滚落一旁,目光到处,但见一个中年妇人,一手提着灯笼,一手拿着一根逾尺的细长银针。她面含泥笑,望着仰面瞧她的英俊青年。

  公孙元波此时但觉下半身一片麻木,双腿已不能动弹。不过上半身倒是一水平时,因此他以双肘支地,撑起上身。

  他慕地醒悟这个动作十分不利,因为他万万不该让对方发现他上半身仍然活动自如。

  公孙元波心念一转,身子马上“砰”地倒向地面。那中年妇人咧开血红的嘴唇,“咯咯”笑道:“小哥子,你反应之快,可真大出老娘意料之外。但不要紧,老娘刺穴之术天下无双,你就算上身能动,双腿却已不听使唤了,不信你就试试看。”

  公孙元波皱眉望着她,一面猜测她的来历,一面暗暗运功提气。

  那中年妇人见他不言不动,面上闪过迷惑的神色,说道:“你怎么啦?难道连话也不能讲么?”

  公孙元波闷声不哼,只瞪视着对方。

  他从这个中年妇人的衣着打扮上,一望而知她纵然不是本地人氏,必定久居京师。

  此外,从这个妇人的诡诈多谋这一点推想,她决计不是无名之辈。

  要知她方才能够随机应变,假装小孩子的嗓音,使他一疏神间,欺到切近,施展刺穴之术,这等机智,实非常人可及,由于公孙元波做成的这种奇怪情势,事先没有人会考虑得到,可以证明这个妇人改变嗓音之举,必是“急智”无疑。

  那中年妇人把灯笼放低一点,把公孙元波的面孔照得更清楚。

  她锐利地察看这个青年,过了好一阵,才释然地透一口气,泛起宽慰的笑容,又道:“假如你会开口说话,那就不是穴道受制了。虽然你曾经使一个猛劲翻落地上,使我银针落空,但看来那只是你年轻力壮、劲道过人而已,并不是能够抗拒我银针的威力。”

  公孙光波这时又明白她早先为何与他说话,原来是试探他受制的程度,这个妇人的诡诈,可想而知。

  那妇人手中的灯笼移照地上的男人,突然双眉一皱,道:“想不到一向骄狂自大的黑殃神姚抱石, 一见真章,竞是如此脓包!”

  她恨恨地呻了一口,又道:“老娘还以为终身有托,白白陪你这死汉子睡了几个月,想将起来,好不恨煞人也!”

  公孙元波看得真切,但见她偏下身子,抖手一针,扎在那个高大汉子左眼中,登时冒出了鲜血。她似是大感得意,又是一针,深深刺入黑殃神姚抱石的右眼中,并且发出“咯咯”的笑声

  在妇人心肠之恶毒、性情之残忍以及过人的狡诈,使公孙光波背上沁出了冷汗,但觉平生所见所闻的恶人当中, 似乎还没有一个比得上这个中年妇人。

  早先当那妇人字灯笼照看他的面孔之时,他也把对方看得一清二楚,他印象最深刻的是这个妇人高耸的颅骨和很薄的嘴唇, 其时已给他以“冷酷无情”的感觉,不过她却还有几分姿色,可说是风韵犹存。

  除了这个恶毒而漂亮的妇人使他惊心动魄,还有一事令他心头震动, 就是黑殃神姚抱石这个名字。

  据他所知,黑殃神姚抱石乃是“陇西三凶”之一,而这陇西三凶,则是武林人物无不畏而远之的“十恶”之一。

  这些凶神恶煞们不但武功高强,最令人不敢招惹的是他们天性的剽悍凶残,以及记仇之心特重的几种特质,因此江湖上尽有强胜过他们之辈,但只要有点牵累,便须顾虑到许多问题,因而不敢招惹他们。

  公孙元波倒是没想到自己在无意中碰上了名列武林十恶之内的凶人,更难以置信的是这个妇人对付黑殃神姚抱石的骇人手段。

  黑殃神姚抱石虽是双目各被银针深深扎过,流出鲜血,可是由于穴道受制,是以全无声响。

  那妇人转过来望着公孙元波,又“咯咯”笑道:“我且问你, 你叫什么名字?为何闯入此地?奉了什么人的命令?”

  公孙元波没有作声。那妇人不急不忙地又道:“在你回答我的话以前,我先警告你, 不许有一字虚假,亦不许规避不答,不然的话,姚抱石便是作的榜样!”

  她说完之后, 这才一脚向他腿上踢去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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