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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八


  冷风从窗缝赌飓灌入来。公孙元波嗅到冷风的气味,便已晓得此船已经在河中驶行,而目光到处,也恰好看到远处的满城灯火隐约闪耀。那是大名城,相柜已经十余里之遥了。

  公孙元波估计一下形势,更不怠慢,稳快地推开门窗,人已蹿了出去,像一支箭般向水面疾射。

  当他身形投入水中之时,只发出很小的声音,亦不曾溅起水花。可见得他的水上功夫相当高明。

  巨炕上没有一点动静,显然公孙元波滑溜敏快的动作未被发现,不过在振顶上悬挂着的一盏红灯,忽然转变为黄色,并且似乎被江风吹得直晃起来。但大体上来说,不论是船上也好,岸上也好,都没有一点异状。

  公孙元波在水底潜泅,一口气就出去了四五丈,这才冒上水面换气,同时查看四下动静。

  冰冷刺骨的河水使他感到麻木,奇寒难当。公孙元波连忙运一口真气透过丹田,激起三昧真火,顿时驱寒逐冷,四肢百骸均有暖意。

  如是普通的人,在这等奇寒极冻的河水中泡上一下,非得立时冻僵不可。公孙元波虽是可以运功御寒,但仍然不能持久。

  到得岸边,回头望去,但见那艘巨航顺流而去,已经又驶行了半箭之遥。

  他安心地舒一口气,但觉这一下恢复自由,简直像做梦一般,容易得叫人难以置信。

  在黑暗中,这个英俊的青年抖肩笑了一下,忖道:“我的运气向来不错,虽是濒临死亡边缘,仍然让我躲过大劫。哈!大小姐你一定想不到吧?”

  此时夜风吹拂过他湿透了的身子,使他机伶伶地打个冷战,连忙暂时收起满心得意欣喜之情,放开脚步,向前奔去。

  他必须借奔跑以使身体发热,抵御阵阵刺骨的奇寒。同时也顺便找一处人家,看看能不能借到衣服替换。

  对于大小姐追上来的可能性,公孙元波认为微之又微。因为船只一直在行驶,又是在河中心,是以两岸的任何地点都可以着陆,完全无法估测。不过他饱受训练,对此仍然不敢大意,依然机警地时时留意后面的动静。

  大约奔出十余里,到了一处村庄。但见此在倒也人烟稠密,大约在千户以上。高大宽敞的屋宅,竟有数十家之多。可见得此村相当富裕,或是出过不少显贵人物,方有这许多高大的第宅。

  公孙元波好不容易找到一家尚有灯光的,过去拍门。果然有人来应,并且如他之愿,给他换了衣服,供他宿处。

  这等情形并不希奇,不论是素封大户,抑是小康之家,都会时时行个方便,收留过路之人。

  公孙元波略略睡了一觉,天明时向主人家道谢辞别之后,便匆匆上路。

  他去得很急,中午时分已赶到巨鹿。在巨鹿打过尖,便躲在茅厕中,把靴边的皮面撕开,从夹层中取出一张银票。之后,他到街上找到一家银庄,兑换银两以及几张面额较小的银票,就赶到骡马行去选购坐骑。

  要知他虽是身怀武功,练就了陆地飞腾之术,脚程甚快,但这等赶路功夫,只有在晚上施展才行。如是大白天一路飞奔,自是惹得行旅侧目,这么一来,消息将很快被大小姐手下打听到,所以他想赶路,只好借重脚力。

  当下策骑急驶,所取的方向正是直指京师。饶是他身强力壮,擅长赶路,但也费了两天之久,才抵达京师。那匹牲口,已经显出筋疲力竭的样子。

  公孙元波让它缓缓而行,转到宣武门外大街,在一家专卖香烛纸马的店铺门口停住。

  店内出来一名伙计,笑嘻嘻地跟他打招呼,接过缓绳,一面牵马行开,一面道:“林老爹在里面。”

  公孙元波急急跨入店内。柜台内有个老人,推开手中的算盘,抬头望着这个青袍人,含笑道:“你来得甚快,杜平才到了不够一个时辰。”

  公孙元波瞧着这个红光满面的老人,急急问道:“林老爹,杜平在哪儿?”

  林老爹发出和蔼可亲的笑声,道:“杜乎在后面胡同的木楼上休息。元波你别急,他一路上很平安,没有一点问题。我们早已仔细盘问过了。”

  公孙元波透一口大气,宽慰地道:“那就好了,我先找他谈谈,回头再来陪您。”

  林老爹挥手道:“好,好,你去吧!”

  公孙元波马上回身出店。林老爹的面色突然变得很严肃,慈祥的眼睛射出锐利智慧的光芒。

  他寻思了一下,便离开柜台,走到后进的一个房间内。那儿有两个中年人正在谈话,见林老爹进来,都赶快起来,态度十分恭敬。

  林老爹道:“你们从暗门出去。王义你到后面胡同去,公孙元波刚刚赶到,正前去找杜平,你的任务是盯着他。”王义面上浮起迷惑之色,道:“公孙元波也会有问题么?”

  “他本人没有问题。”林老爹严肃地道,“但我瞧他匆速惶急,必有事故。要你盯着他,是瞧瞧有没有人跟踪他。”

  王义这才惶然地“哦”了一声,道:“晚辈晓得啦!”

  林老爹转眼向另外那个中年人道:“陆诚你盯着我,看看什么人会跟踪我,此后你就暗暗踉定他,一面设法保持联络,以便我及时传达行动的命令。”

  陆诚恭恭敬敬地应了一声“是”,立即与王义一同出去。

  林老爹回到店中,手中已多了一个小包袱,吩咐过伙计看守店铺之后,便走出街上,转向东行。

  他一直走到西珠市口,购买了一些物事,便回头返店,一路上全不左顾右盼。

  回到店内,他也不走入后进,就在柜台内坐着,劈劈啪啪地打起算盘,继续做账。

  购买香烛纸马的客人,络绎不断。林老爹身子不动,嘴巴不张,就已完全知道外间进行得十分紧张的行动。

  原来有些购物的客人,乃是他的传信使者,这些客人只需购去某些东西,就代表某种意思。故此林老爹已知道王义和陆诚两人都有所发现。这些消息使林老爹大为惊心,连忙发出秘密命令,展开各种行动。

  公孙元波独自奔入后面街上的一条胡同内,曾经在弄口停了一阵,查看有没有人跟踪。但他此举,不过是训练时的一条安全规则,他不得不这样做,在他心中,却认为不会有人跟着他,所以他并没有十分仔细地察看,只虚应故事地等了一阵,便回身奔去,走到一扇后园门口,伸手一推,那木门应手而开。

  在园内靠右方有一座木楼,外形相当古旧了,但在婆婆树影中却有一种恬静宁溢的气氛,使人愿意进去坐坐。

  公孙元波才走到楼下,上面有一个人探头出栏杆外,向下瞧看,并且叫道:“啊呀!元波你怎的也来了?”

  公孙元波道:“杜平,你没有睡着?”

  “谁说没有睡着?但你开门之时,这儿的警铃大作,我还不能起来吗?”

  他的话虽然含有埋怨意思,但口气却欢喜而亲切。

  公孙元波很快走上楼去,”一屁股坐在厚暖的椅子中,长长吐一口气,道:“我真是累坏啦!”

  杜平惊讶地问道:“你也像我一样赶路么?”

  发问的人,年约二十五六岁,年轻貌美的面庞上,有一股坚毅的味道。可见得他年事虽轻,但经历的事情已经不少,磨练得很成熟。

  公孙元波道:“我真是九死一生,好不容易才逃出魔手,能够与你再见到面。对方可能就是东厂三大高手之一的无情仙子冷千秋,但又可能不是。因为不论是外人或是她的侍牌,都称她为‘大小姐’,所以听起来又不像是无情仙子冷千秋呢!”

  他扼要地把经过情形大约说了一说。谈到受诱前来船上以致遇害的伙伴,他的声音中流露无限悲愤。

  最后杜平问道:“你何以会猜到她是无情仙子冷千秋呢。”

  公孙元波道:“她手段冷酷毒辣,而又高明无比。错非是东厂内的三大高手之一,难道还有别人这么厉害?”

  杜平道:“好吧!你先洗个脸,我找套衣服给你换上,咱们慢慢研究。”

  公孙元波很赞成这个提议,当即打水梳洗过,又换了一管干净合身的衣服,顿时精神焕发,与早先真是判若两人。尤其是他此刻换上的是剪裁俱佳、花式大方的流行服装,就像时下一些贵族公子们一般,单看外表,谁也梦想不到他并非席丰履厚的纨绔子弟,而是日日冒生命之险、从事秘密工作的年轻高手。

  公孙元波道:“你一路上没有发现什么吧?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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