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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袁初的长刀无声无息由空中落下,宛如电光划破黑夜长空。

  谢怜人虽然横笛挡住,但却被森厉刀气以及强大无匹的劲道震得立足不稳,在地上连滚十转远达丈半才跃起身。一身白衣染上斑斑泥土痕迹。

  但他根木没有时间喘息,因为袁初刀锋已劈到胸口,刀招全无丝毫花巧,却绝对能杀人。而且一刀就足以要命。

  这一刀谢怜人仍然及时封住。但当他被刀势震退时亦已清晰知道,一定逃不过第三刀。

  “好卑鄙恶毒的手段。”他心中怒骂。说起来袁初的确“卑鄙”“恶毒”兼而有之。因为他要谢怜人吟诵诗词使他杀机气势减弱,又提起“李十八”和“五更鸡”钱通使他分心。而就在此时突然出手暗算……

  第三刀立刻出现由头项劈落,宛如黄河之水天上来威不可当。

  武林赫赫有名的“江南铁笛”谢怜人竟然走不上三招,由头顶到胸膛被劈出一道深得不能再深的伤口,鲜血喷溅。把左近好多丛金黄菊花染成鲜红一片。

  袁初慢慢走出园子,他很想走得快些。但他却仍然慢慢走。

  李十八欧老大袁小华甚至谢怜人等人的面影在他眼前交错出现。但他现在还憧憬追求甚么?

  争强好胜金银如山以及醇洒美人都是一场幻梦。因为他小腹的剧痛已变得麻木。“江南铁笛”终究是武林一流高手,他绝对不会死得那么容易,除非他决定一命换一命。

  如若谢怜人有时间寻想或者有别人晓得此情此景。一定会被“一命换一命”果断残酷的决定所震撼。消灭别的生命以维持自己生命,自然界老早已成定律。但“一命换一命”却令人不敢想不敢问。

  秋风卷起许多黄色的落叶,一些落在谢怜人尸体。又另有一些铺洒于袁初身上。

  孤冷的无声无息的葬礼!

  童年时的印象永远最美丽最难忘。那怕是一枚铜钱掉落草丛中拼命找也找不到,觑看无人时候放声大哭。这种尴尬不愉快的回忆,到长大以后仍然很美丽。

  丽春蹲在井边洗衣服,四下一些简陋的屋子完全与记忆中一样。七年时光不算长久,可是你去问问风尘卖笑的女人,七年简直等如七世纪。

  从前住过的“家”本来尽是辛酸往事。贫穷、饥饿、寒冷,还有上门讨债可怕的脸色。

  但现在这间屋用白花花银子买回,全部属于她自己。无数的回忆居然由丑陋可怕变成美丽可爱。尤其是屋里那个男人,他一定还躺在床上。她此生还是第一次碰见如此贪睡的人。他能够日以继夜呼呼大睡,除了吃饭起来一下,除了两具光裸身子碰触肉体磨擦激起情欲而有所行动之外……

  可惜爹娘老早去世,享受不到她带来的安逸日子。更可惜的是那个男人不久就会离去。他几时走、要到何处去?不会有人知道,包括她在内。总之他一定会离开而且永不回来。

  你一定认为他们正在上演悲剧——没有任何诺言任何结局。

  但丽春却不这样想。十几天前在妓院,她仍然在黑社会势力重重束缚下,不分昼夜迎送各式各样男人(有些人实在使她内心感到作呕,但还是要笑着逢迎)。却忽然遇到他——额上刀疤闪光满颊胡须,一点不俊俏漂亮。

  他自称李十八,好怪的名字。但名字不要紧,因为从来没有一个嫖客肯说出真姓名。

  李十八不好看却很可爱,身体壮健而在床上时既温柔又有技巧。不过这些都不重要,最重要是他替她赎身,带她回襄阳原籍,给她足够的银子买回自幼生长的屋子。还足够得可以不做任何事吃用几十年。

  据她所知同行姊妹从未遇到过这种客人。何况她并不漂亮,圆扁的脸庞,手脚粗糙。唯一还值一提是身体很软滑肌肉也很有弹性。同时她学到的技巧亦可以使男人满足。

  她忽然看见他走出屋子,四下张望。

  丽春的心往下一沉。李十八居然离开床铺不是好现象,他大概快要离开了!

  不久李十八至她身边蹲下来看她洗衣服。过一会才道:“想不到你会做饭会洗衣服。家事都做得挺不错。”

  丽春道:“你几时走?”

  李十八微微吃惊,沉默一会才道:“还不知道,但也差不多啦。”

  丽春道:“我知道你不会回来。可是如果有一天你路过此地,又恰好有空闲工夫。你来讲几句话好么?”

  李十八愣住缓缓把目光遥望天空,喃喃道:“表面上美丽高贵纯洁的女人,只怕大多数没有这种情怀。能够体谅了解男人的女人才真正叫人难忘……”

  丽春问道:“你说什么?敢是有点饿了?”

  李十八道:“我正想那位老员外,自从十天前发现‘江南铁笛’谢怜人和袁初的尸体,他应该如何应变?会不会被我预先布置的证据骗过,而以为只不过是偶然的意外?”

  丽春瞠目道:“你究竟说什么?我一点不懂。”

  李十八道:“现在只不过是暴风雨前夕的平静。老员外应该不会被骗过,否则他就不是‘五更鸡’钱通了。”

  丽春忽然笑得很温柔。她确实不知道李十八说些甚么?但她却明白如果一个男人向你絮絮说些你不懂的话,你在他心中必定是个真正的女人——母亲和妻子。

  所以她微笑地倾听,注意他嘴唇动作眼睛神情甚至他蹲着的姿势。好可爱的男人,我愿为你做牛做马,我愿为你死一百次……

  李十八又道:“有一件事不但任何人想不到,连他儿子也想不到。那便是老员外的儿子根本不是他的儿子。”

  丽春道:“谁的儿子不是谁的儿子?”

  李十八笑一下,柔声道:“你一定要答应我,永远不向任何人提到李十八这个名字。就算是你的儿子也不能提到。”

  丽春轻叹一声,道:“我知道,你根本不必叮嘱。但我们会有儿子么?”

  我们?李十八大吃一惊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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