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七八


  贺固这时仗着数十年正宗内家的功力,还剩下一点儿力量,修然回身飞奔。

  钟荃脚尖一点,已到了他身旁,边走边喊嚷道:“谷主,我不想伤害你的啊,我实在不想,谷主,你觉得怎样啦?”

  土行孙贺固双目无神地凝视前方,脚下不停地飞奔,转眼间已奔出二十多文。

  钟荃两下垫步,一缕轻烟般落在他前面,拦面叫道:“谷主,你再奔走便无法救治了。”

  可是贺固一直冲到,宛似瞧不见他在眼前拦着。钟荃这时焉能教他碰上,风也似地后退,一面叫道:“我这儿有灵丹,你先服下再走好么?”

  那贺固宛如不见不闻,一往无前地飞奔,钟荃连喊救声,脚下一顿,贺固已冲将近前,连忙闪身让开。

  他不禁愣了一下,回身一看,贺固已转出山岗而去。

  连忙脚下用力,腾身便起。

  他的身形如大雁横空,凌空飞渡,这刹那间已忖道:“无论如何我也得尽力挽救他的性命,他这刻已经失去理智,我看非得用强不可。待我将他抱住,强行喂他几粒本门秘药大灵丹,也许不无效用。”

  忽然一眼瞥见那边有一条人影急扑而来,身法之迅速,竟是武林高手,当下已估量出来人定是那黑猿贺雄。

  钟荃一落便起,折过山岗,贺固已奔出三丈许远。

  那边传出一声雄壮而愤急的吆喝:“姓钟的体得加害我父,黑猿贺雄来也已……”

  这时钟荃疾如飘风,已堪堪追上贺固,一听贺雄此言,不由得停住身形。

  他大大喘息一下,调换了一口真气,但面上仍然有点见青白,心中暗道:“怎么那贺雄乃是贺固的儿子?可真太糟了,若果资固有个不测,他岂非立刻跟我拼命不可?以他的功力,我非小心应付不可。而倘若伤了他,想起少林的人,必不肯罢休。久闻少林乃是武林正宗,从少林出身的人,总不会坏人,若是由我而结下怨仇,恐怕师父不会原谅我……”

  正在忖思之际,那贺雄如劲矢疾飞,顷刻已来到前面。

  贺固虽然一股劲地前冲,但脚步已看出呆板,仿佛是一种机械作用。

  贺雄大声喊叫道:“父亲,是儿子在此。”

  贺固脚下不停,直冲向他身上,贺雄一眼瞥见他的神情,虎吼一声,侧身一闪。

  贺固堪堪擦过他的身边。

  贺雄猿臂伸处,拦腰抱起贺固,另一掌轻轻一拍他的背后。

  贺固哇地又吐一口血,全身无力地软软下垂。

  “父亲,父亲,你怎么啦?”贺雄大声嘶叫起来。

  贺固下垂的头颅动弹了一下,贺雄连忙把他的身躯平着抱起。

  贺固嘴角满是鲜血,双目已闭。

  黑猿贺雄嘶声喊叫着父亲,贺固缓缓睁开眼睛,似乎认出眼前的人是谁,眼光明亮了一下。

  “孩子,你已看过留给你的信么?你现在可曾明白一切——你的身世?”他的声音十分微弱,但显然已经尽力振作。

  “儿子都知道了,父亲……”贺雄悲忙地应着,因为他已看出这位矮小得像殊儒的父亲面上的神色,分明是没得救了。他这时没有愤怒仇恨,因为他的心正为着许多事悲伤着到底。母亲死了,现在父亲也要死了,他们之间悲惨的收场。而父亲那短小的身体,在这刻更令他觉得可怜可悯……“可是父亲你为何要舍下我,和那小子拼命啊……”

  “我这一生,从来都没有什么可以牵挂,你妈和你师父,我是故意他忘掉的。虽然我不能够,可是,只有昆仑派何涪的仇恨,能使我强项地活下去,苦练那些武功。哪知二十年的苦功,却败于那何涪的后辈手上,你妈已死,你也长大了,我心里安慰得很,所以,我拼着舍了一命,也要斗他一下。可告……可是我现在又后海了,孩子,我应该好好地和你过一些日子才对得起你妈啊……”

  钟荃心焦如焚地站在一旁,也没听见他们在说什么,这时忽见贺固白皑皑的头颅,无力地从资雄手臂里仰垂下,不觉着急地叫道:“小可这儿有灵丹,快点给谷主吃……”说话间,挪步上前。

  话未说完,黑猿贺雄猛然抬头瞪他一眼,钟荃禁不住后退两步。

  敢情那黑猿贺雄这时双眼血红,神情就如疯子般可怖。

  贺雄没有做声,低眼瞧瞧双臂上,那身躯比孩童还要短小的贺固,已知贺固已经绝气了。

  当下移步走到路畔一处草丛,缓缓俯下身躯,把贺固的身体放在柔软的草上,那种小心翼翼的样子,好像怕有什么东西会梗疼他似的。

  然后他徐徐起来,转身对着钟荃。

  两人的眼光相接,凝视了一会儿,钟荃又歉疚又惶惑地垂下眼光。

  贺雄冷冷道:“父仇不共戴天,今日不是你死,便是我亡。”他顿一下猛然厉声大叱道:“接招!”

  钟荃心中不宁,不觉惊神旁注,这时被他如平地旱雷大叱一声,骇了一惊,抬眼时,但觉风声飒然扑面。

  这一瞥间,已见那黑猿贺雄不知几时已掣下一对判官笔。

  这时右手笔疾点面门,笔尖有如一点乌亮寒星,其决无比。

  钟荃脚下微一用力,已使出内家上乘功夫,移形换位,挪开半文。

  黑猿贺雄乃是少林寺达摩院首座五岳大师得意传人,焉有不识对方身法乃是内家移形换位的功夫?不过也陪惊对方功力的确是深湛c当下也自变招换式,收右手,出左笔,施展出少林三十六路判官笔的精妙招数,一式“如来痛背”,笔尖如一点寒星,疾点而至。

  钟荃自家也不知在想些什么,有点失神落魄的模样,全凭十多年在昆仑诸位大师夹磨出来的绝艺;自然而然地腾挪闪避。

  可是黑猿贺雄根本是少林年轻一代的最高手,这一对判官笔真有出奇精妙的招数,此刻一式攻上,跟着一连五笔,连环疾进。

  钟荃闪避不迭,一时间仍未能收摄心神,应付强敌。

  但见贺雄双笔如两条灵蛇飞舞,纵横上下,点、打。挑,笔尖所指,全是人身三十六处大穴,着着俱是毒手,只要沾上了,不立刻死,也得重伤。

  猛听贺雄大喝一声倒下,手中双笔已变为上步封喉之式,右手笔直探进钟荃上盘,堪堪点在咽喉之上。

  钟荃在这间不容发之际,自然而然地使出锻炼得极熟的云龙大八式中唯一的守式“固封龙庭”,反掌一勾一撇,黑猿贺雄但觉力不从心地笔尖一歪,斜刺个空。

  可是钟荃到底应变稍慢,虽躲开咽喉致命一击,却避不开人家底下的一端,噗的一声,吃对方一脚蹴在跨上,身形直向一旁扑倒。

  黑猿贺雄素以轻功著名,如影随形般猛扑而下,双笔连环刺出。

  钟荃闭眼间,已觉出敌人这一式“飞鹰外兔”威力极大,慌忙中猛运真力,打算以双撞掌发出最大掌力,迫住敌人,以便乘隙退开。

  谁知一运其力之时,忽然发觉自己力量大大减弱,立刻明白这是因为方才施展股若大能力之时,过度耗损真元之故。

  心中大大震骇不已。

  这原是眨眼间之事,黑猿贺雄一对判官笔宛如苍鹰下去的双爪,疾急凶猛地分点而至。

  钟荃这时生死在呼吸之间,双掌欲出未出。

  要知他这双掌运足内家真元,猛击出去,倘若挡得住敌人,当然没有事情。

  可是,若果黑猿贺雄逞全力下去,硬碰他这下掌力,以贺雄的内力造诣,也许能够勉强挡住,那时钟荃怎挨得住人家双笔所点的大穴?况且此时他自己已知内力大为减弱,怕更挡不住黑猿贺雄拼命的一击。

  好些念头如电光一抹,在他心头掠过,在这瞬息的时间内,他已无法施展股若大能力来自救。而即使他能够施展,他一个天下武林景仰的名门正派昆仑门嫡传弟子,岂能连下毒手,将人家击毙?一个正派的年轻人,为父报仇啊——他若是这样做了,这种连续珍珠父子两人的行为,不但江湖不齿,昆仑诸位大师也这不相容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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