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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九〇


  严无畏点点头,道:“我虽然知道,但我受不了他的姓氏,我几乎亲手把他杀死!”姚小丹感到一阵昏眩,身躯摇摆了几下,终於支持不住,晕了过去。放着严无畏这等绝代高手在场,姚小丹怎样也不会捧在地上。她倒在他怀中,严无畏深深叹息一声,把她抱起来,放在床上,然后,自己点燃灯烛,因为这刻天色业已昏暗下来。

  他回忆起前情,又想到将来,无限痛苦,涌上了心头。他这一辈子早己决定不娶妻,也不生儿子。这是他之所以眼敢杀人无忌,积恶如山之故。谁知人算不如天算,他忽然有了儿子,而这个唯一的儿子,竟是被他自己弄成残废,这是不是“恶有恶报”呢?外面一片静寂,因为他已下了严令,除非他招唤,任何人也不准进来打扰。而他的严令,那是任何人都不敢违犯的。

  严无畏坐在床沿边,静静的望着这个为他生了一个儿子的美妇,心中的滋味,真是难以言宣。他虽是从来不要有儿女之累,可是,目下他晓得有了儿子,顿时生出一种强烈的骨肉之情。也连带的对儿子的母亲,增加了另一种感情来。

  姚小丹虽然在昏迷中,但双眉兀自深锁,一望而知,她心中忧深愁重,无法排除。因此,他伸手一点,把她送入了真正的睡乡中。然后,迅速的拿出一些用具,其中包括胡发等,迅速化妆,转眼之间,已恢复了原来的严无畏的容貌。

  他这即状貌,并非伪装,只不过眼下把胡须刮光,又将眉毛修过,头发也变了样子,所以瞧起来,有如变换了一个人似的。其实他给姚小丹所看的面貌,乃是他年纪较轻时的打扮。其后因年纪地位及心情上的变化,才改变成如今的模样而已。他举步炭去,院外廊下的黑暗中,闪出一个宫装美女,迎将上来。

  严无畏道:“碧君!你到房间守护着孟夫人,假如她有醒转迹象,立时飞报与我。”

  宣碧君应了,迅即进去。严无畏穿过一些屋宇院落,处处守卫森严,不过皆是在黑暗中隐藏着,外人行过,绝难发觉。

  来到一处,但见房门外有一个霜衣卫守着。见了严无畏,连忙躬身行礼。他道:“那孩子如何了?”

  那霜衣卫道:“他没有什麽,只是嘴里有时不乾不净的骂街。”

  严无畏点点头,挥手道:“你到那边守着,不许任何人通过,也不许任何人有偷听的机会。”

  这话无疑也暗示对方不可窃听,这霜衣卫向来视严无畏如天人,岂敢有违,迅即依他指示,奔到那边的位置上。严无畏这才掀帘入室,先把灯光挑亮了。只见盂忆侠躺在床上,双目灼灼,正望住他的举动。

  严无畏也留神打量他,发现对方的眉目神情,与自己果然很相肖。这是因为他已恢复了原面目。当日他应讯之时,还是仆人的伪装。假如他早点恢复本来面目,也许他会动了疑心而不施予毒手。

  严无畏先行开□,道:“孩子!你的伤势如何了?”

  盂忆侠冷冷道:“还好!死不了就是。”

  严无畏道:“据我所知,你至少有两肢不能复原,但这还是乐观的说法,假如调医不当,只怕四肢皆将残废。”

  盂忆侠道:“那也算不了什麽,人生自古谁无死?我倒不大放在心上。”

  严无畏眼中流露出奇怪的神色!细细打量这个从未相聚过的儿子,心中一时打不定主意,要不要把这个关系告诉他?盂忆侠道:“你为何老是瞪着我?”

  严无畏道:“你使我记起了我的年轻时候。”

  孟忆侠道:“奇怪?你不是没宥徒弟,手下也不是完全系年老之人,为何是我才勾挑起你的回忆?”

  严无畏道:“聪明得很,孩子,这里面当然有文章,只不知我放了你之后,你还记不记恨我?”

  盂忆侠想了一想,道:“我个人的仇恨,似乎微不足道,但梯作恶无数,积孽如山,只怕世人无法饶恕得你,这是我的老实话,而你不论有多大的势力,多响亮的声名,但那只是使人畏服而已,并不能令人敬慕尊仰。”

  严无畏神色一变,冷冷道:“那麽你一定可以举个例子,说出那一个人能受世人尊仰了?”

  他看见这个清秀少年的眼中,闪耀着倔强的光芒,这使得他又气恼、又欢喜。气恼的是他居然不怕自己的威势,而且他的话也很伤他的自尊心。欢喜的是这个少年不愧是自己的孩子,居然不畏死亡,极有骨气,这叫做“虎父无犬子”。

  他摆摆手,阻止盂忆侠开□,自己接下去道:“我知道你要说那一个,是不是罗希羽?”

  盂忆侠点点头,昂然道:“不错!正是翠华城主罗大侠……”

  他的神情和口气中,已泄露出他内心的崇拜。这使严无畏好像心□被人重重击了一拳似的,有点透不过气来。

  盂忆侠道:“我说的是老实话,大慨你会愤怒得杀了我,假如你这样做,我并不觉得奇怪。反而你没有任何举动的话,我才觉得不可思议。”

  严无畏道:“你一点也不怕死麽?”

  盂忆侠道:“不是不怕,但我深知怕也没有用,对不对?况且,以你的声名和地位,总不能含含糊糊的杀死我吧?”

  严无畏不觉讶然,道:“何之谓含含糊糊杀了你?难道我还要公告你的罪状,方能下手不成?这倒是我平生第一次听到的荒谬道理……”

  他迟迟不敢道破与孟忆侠的关系,便是因为自己心狠手辣,误伤了亲生儿子,使他终身残废。假如他不知这一层关系,也许心里还好过些。如果说穿了,而他不能原谅的话,这仇恨和痛苦,严无畏他也体会得出来。

  孟忆侠高声道:“公告倒不必,但我深信你若是被我触怒而起杀心,你起码也得向我证明一件事才行严无畏奇道:“什麽事?”

  孟忆侠道:“你得说出罗城主那一点不值得天下英雄豪杰仰慕之处,对也不对?”

  严无畏道:“这个想法幼稚得很。”

  盂忆侠双目一睁,又射出倔强的光芒来,虽然可使严无畏气恼得生出杀机,但以“父子”的立场来看,却又极长可爱,值得快慰。

  那少年道:“你一定是说不出来。”

  严无畏缓缓道:“你既然迫我非说不可,那麽我就告诉你,罗希羽诚然没有做过为非作歹之事。但他也算不了什麽人豪英杰。他只不过藉父亲之余荫,当上翠华城主,由於家世关系,得到天下敬仰而已。”

  盂忆侠摇头道:“你这话不够公正。”

  严无畏道:“试问他有伺值得大书特书之事没有?哼!他甚至疏忽得不大管翠华城之事,以致百年盖业,毁於一旦,我告诉你,他甚至找不到任何一个肯为他卖命的朋友来。当然他的部属又另作别论。”

  盂忆侠瞠目不言,严无畏又道:“假如你真的想知道,谁是值得仰慕尊崇的一代人杰?那麽我告诉你,不是罗希羽,而是他的父亲罗年。”

  他停歇一下,又道:“罗年在世之时,的确无人可以与他抗衡。因为武林各家派的领袖,都是他的挚友,可以为他牺姓迷命。像他如此具有无比的潜势力之人,纵然有人能暗算得他,亦是有所不敢。”

  盂忆侠吁一口气,道:“罗老城主当真这麽高明?”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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