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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七〇


  芸姑娘迫进一步,由于距那阿章有三四丈远,以常人耳目,决计听不见这边的声音动静。

  她道:“你跟来干什么?”

  丑妇陪笑道:“我怕你有什么差遣,所以还是跟着来了。”

  芸姑娘道:“不劳费心,你走开吧!”

  丑妇笑道:“咱们这些姊妹当中,你可是平步青云,地位日高。记得当初咱们一共是十二个人修习武功。”

  芸姑娘插口道:“那已经是十几年前的旧事,提之作甚?”

  薛陵讶疑地想道:“以她的年纪而言,十几年前,岂不是只有两三岁?如果以那中年丑妇来说,则十多年前,开始修习武功,却还适合。”

  那丑妇突然间态度显得强硬起来,那对三角眼中,射出凶光,道:“我说这话是提醒你一声,虽然近些年来,我已是奴婢身份,事事须得听你指挥。但你现在已有把柄落在我手中,你最好对我客气些,何况咱们本来身份一样,都不是什么千金小姐。哼!哼!你不过是个私生子,连父亲是谁也不知道,用不着在我面前装出很高贵的样子。”

  薛陵预料这一番话,当必惹起那芸姑娘的怒火,可就怪不得那丑妇先行施了手脚。但奇怪的是她为何不把毒药洒在身前,反而布置在身后呢?

  芸姑娘的反应亦大出他意料之外,只见她微微一笑,举手按唇作出要她噤声的姿势,轻轻说道:“别嚷!也用不着你提醒我,难道我会以为我是公主出身么?”

  她又不以为然地摇摇头,继续说道:“你说的话真不公平,试问这些年来,我几曾对你或是我们同一班的人作威作福过呢?”

  丑妇见她没有发作,顿时放心不少,道:“话虽如此,但你早已可以使我们升级作别的事,但你还是让我们在外面监工,那多辛苦呀!”

  芸姑娘笑道:“你想调到那一个部门呢?”

  丑妇道:“别的好地方轮不到我,但只要不在外面晒太阳,你总可办到?”

  芸姑娘点点头,道:“这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,你以前从未向我说过,我还以为你是喜欢到处走动的人呢!”

  丑妇道:“本来我在那儿都行,不过在外面有一个莫大的苦恼,那就是没有男人,你当也知道,那些男人在烈日之下做苦工,半天下来,就连一丝儿气力也没有了,根本不能召来取乐。”

  芸姑娘道:“我倒没有想到这一点!不错,你当初就是过不了欲海这一关,才被淘汰了的。好啦!假如你没有旁的事,就先回去吧!”

  丑妇道:“没有别的事啦,你不会放过这个小子吧?”

  芸姑娘道:“这种差事,我差不多每个月要做一次,当然不会放过他。但你大概还明白,我得使用欲擒故纵的手法,口中劝他回去,其实却使他更是非得跟来不可。”

  薛陵一想这话果然有理,心中陡然升起一阵忿恨。这一阵发自侠义天性的忿恨,反而使他头脑突然清醒,忖道:“厉害!厉害!这儿酷热比之小洪炉又大不相同了,我只是为了这对少年男女之事分了心,立刻就险险失去了冷静理智,怪不得我刚才竟对这个女子生出了倾慕之心……”

  他这一惊非同小可,连忙运起两极心功,保持头脑清醒。

  却听那丑妇说道:“那么芸小姐你把这小子赐给我吧!反正城中的人多的是,我身份所限,不许擅出禁区,更不许踏入城中一步。但你却不同了,你随便就可以进城,勾引一个人回来报账。”

  芸姑娘道:“这件事恐怕行不通呢!”

  丑妇突然跃退数尺,冷冷道:“那也随你的便,我回去就据实向上头禀报,三老爷信不信你是使用欲擒故纵的手法,那是他的事了。”

  薛陵看了她所站的位置,恰是在置毒地区的后面,这才恍然大悟,心想:“这丑妇真有点诡谋,她如此布置,对方决计想不到她已在身后预先布过毒。”

  假如她是布置在前面,一则怕对方开始之时就闯了入去,以致在不必要的情形之下,却已中毒死亡,无法控制情况。二则对方也多半会先行查看过,容易看出蹊跷。现在,只要那芸姑娘动了杀机,往前迫去,就一定会陷入有毒地区之内了。以薛陵的猜想,这一处有毒地区,必定厉害之极,一脚踏上去,就会倒地。

  芸姑娘尚未发作,站在那儿皱眉寻思,过了一会,才道:“好吧!但你记得严守秘密,千万别在喝醉酒之时,向别人泄露口风。你记得向人说那小子是闯入禁区,而被你碰上的。千万不可得意忘形,更不可粗心。”

  丑妇大喜道:“这个自然,假如我走漏了秘密,不但你遭殃,连我也活不了。”

  芸姑娘又道:“以后我们表面上还是保持疏远的关系。但骨子里一定袒护你,而你也可以帮我暗中办些事,你可懂得我的意思?”

  丑妇喜形于色,道:“奴婢若蒙小姐收为心腹,定必尽忠效力,绝对不会替你添半点麻烦的。”

  她的口气立刻改变了,变得十分卑躬屈节,一副谄媚讨好的神色。

  芸姑娘取出一个小瓶,道:“给你一颗丹药,给那小子服用之后,就不怕炎热,同时也生出情欲之念,你放心取乐,我得赶回城去再弄一个人交账。”

  丑妇一跃上前,芸姑娘倒出一颗蓝色的药丸,递给丑妇。丑妇方自伸手去接,芸姑娘突然间一翻掌,五指如钩,拿住了她的手腕脉门。

  丑妇顿时僵立不动,也做声不得。

  芸姑娘含笑道:“你只到欲海这一段就陷溺了,而我却熬到了今日。而这一道情关,也剩下今日这一天,你可知道么?”

  对方脉门受制,神智虽在,却不能开口做声,当然不会回答。

  芸姑娘又道:“这情关一共是三十六节,每个月都得去和一个上面指定之人谈情说爱,然后使他甘心情愿的闯过禁区,自投大洪炉内。这个差使,你以为是容易办得到的么?”

  对方依然静默无声,芸姑娘说得兴起,又道:“我老实告诉你,我天生不喜欢男女交合之事,所以欲海这一关,对我全然不起作用。但这光是谈情说爱的一关,却是我最难克服的!大概任何女人,如是渡得过欲海的,就一定过不了情关。反之,过得情关的,例如换了是你,定然不把空口白话的情爱放在心上,但却一定会陷溺在欲海之中了。”

  薛陵听到这种奇异的理论,可一点也不知道对是不对。不过以他想来,这些理论一定是芸姑娘观察所得的结论,大概很有点道理。

  芸姑娘又道:“我近三年来,每个月都耽在城中二十日以上,跟种种不同的男人谈情说爱。然后,当我们都十分缠绵难舍之时,我得把他诱到大洪炉去,让他终身做苦工,比牛马还要不如!想想看,这对我来说,是多么不易过得的难关啊!”

  薛陵心想:“假如你受不了,何不临走之时,另找一个男人充数?”

  芸姑娘大概也想到对方心中会有这等疑问,当下说道:“表面上看来,换一个男人回去,上头也不查究。但事实上在大洪炉作苦役之人,完全是陷入情关的男子。必须如此,他们才甘心情愿的去做那些苦工。此所以上头一望就知,决计无法拿别的人顶缸。”

  她长叹了一声,又道:“我虽然每一次都十分痛苦,但比起那些派到山外的姊妹们,还算是好的了,因为那罪恶城中,能让我真正动情的男子,到底不多。但山外地区辽阔,人才众多,很可能每一次都会动真情,这一来,失败的成份自然就太大了。”

  她的声音始终显得温柔悦耳,但那丑妇眼中却露出畏怖的光芒。

  这使薛陵心中很不自在,因为她的声调、态度,显然都是受到严格的自我训练而成,所以她即使有杀人之念,却也动听悦耳如常。

  芸姑娘又道:“我索性告诉你吧!这三年来,我把情关一一捱过,但事实上当然不是这么容易,因为许多奉命监视我的,都一如你一般,有着豺狼之心。只要我有了把柄,你们回去一报告,我纵然依令交差,后果如何,也难说得很。所以这些暗中监视我之人,死在我手中的,大概也有十人以上了。”

  薛陵心道:“好一个心肠毒辣,手段莫测的女子,看她的外表,当真使人难以置信竟是如此凶狡多智的女魔头?”

  此念一生,顿时兴起援救阿章之心。不过这件事可真不容易,因为他此行主要目的是查勘地势和这秘区的内部情形,绝对不可让敌人得知,以致预作戒备。

  然而身为侠义中人,既然碰上了此事,却又焉能袖手旁观?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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