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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二〇


  十方大师道:“现在知道了还不迟,但老衲可以向佛祖作誓,此举绝非老衲父女做成的圈套,只不过由于你的介入,使老衲无法摆脱尘缘。老衲也就趁机会弄个圈套让你套上,如此两不亏欠,总算扯平。”

  薛陵突然感到这件事的严重性,苦笑一声,道:“假如令千金心中讨厌晚辈,大师此举,岂不是误了她一生?”

  十方大师徐徐道:“你是我平生仅见的才俊杰出之士,岂会辱没了小女呢!”

  韦融忽然插口道:“大师您难道竟不让女婿拜见一次么?”

  十方大师没有做声,似是正作考虑。薛陵转面向韦融望去,面泛苦笑,韦融忽然低下头去,没有瞧他。

  薛陵直到此时,才突然心灵大震,睁大双眼,盯着他的颈项。但见皮肤雪白娇嫩,那里像是男子的颈项?

  然则,他竟是韦小容改扮的不成?薛陵震惊地忖思,一面更加睁大双眼,向他细加观察。

  忽听十方大师叹息一声,高宣佛号,接着道:“你们进来吧!”

  那根竹竿,缓缓垂低,竹尖碰在地上,发出哧的一声。

  韦融一伸手,勾住薛陵臂膀。薛陵却使劲一甩,皱起眉头,道:“你先进去。”

  韦融一瞧他神情不对,吃了一惊,急急细声问道:“你怎么啦?”

  薛陵道:“你当必也记得我说过,必能冲过这道绝情槛之言。目下此槛虽撤,你自进去,与我无干。”

  韦融急道:“怎会与你无干?大师要见的是你啊?”

  薛陵道:“大师也谬许我是守诺不渝之人,是以当初一言,定须遵守,我如若无法以武功闯过,决不进去。”

  但见韦融已急得想哭的样子,大是楚楚可怜,那股凄婉哀求之情,实是使人感到不忍。

  薛陵却终于硬起心肠,移开目光,生疏的道:“你自己进去吧,我要静下来想一想。”

  他们对话之时,韦融不称他薛兄,薛陵亦不叫他韦兄。同时,彼此间也不自称小弟或兄弟。由此可知,薛陵已认为面前这个韦融,就是韦小容无疑。而韦融既是韦小容,则为了不让十方大师听出薛陵原是冒牌货,便在称谓上小心注意,不露马脚。

  不过目下这都不重要了,薛陵一时寻思如何能从这个圈套中脱身之法。此举纵然使韦小容十分伤心,亦是无法之事。

  他前前后后一想,感到自己既愧对齐茵,复又记起了心中的隐痛,一时真想不开,已决定唯有死在当场,才能得到解脱。

  奇怪的是他竟没有想到这等想法,何其懦弱?他的豪气雄心,凌云壮志,如今都到那儿去了。

  那道竹帘忽然唿喇一声,掉在地上。薛陵转眼望去,但见门内当中,站着一个高瘦僧人。这个高瘦僧人,年纪大约是五旬上下,两道暗色的眉峰,垂拂双颊,容貌清古,此刻面色甚是严峻。

  韦融双眼瞪得大大的,尖叫了一声“爹爹”,两行珠泪,便自滚滚迸出,沿颊流下,滴向衣襟。

  这个老僧自然就是十方大师了,他手中还拿着那根竹竿,凝目注视着薛陵,左手轻轻摇摆一下,算是跟韦融打过招呼。

  他冷冷道:“薛施主,你的话未免太自负了。老衲虽是皈依我佛多年,但嗔心未息,破戒杀人,并非奇事。”

  薛陵听出他挑衅的语气,精神陡振,心想:“我怕的就是你不敢杀人。”当下躬身施了一礼,道:“大师快人快语,晚辈甚感佩服。但晚辈赋性固执,说过的话,亦是非做不可。”

  十方大师目光转到那柄掉落在地上的长剑,冷哂一声,竹竿起处,“啪”一声,击中长剑剑身。

  但见这柄长剑已断为两截,这一手纯是以无坚不摧的剑气,斩断长剑,实在举世无双,令人心服!

  薛陵自然也万分服气,只听十方大师沉声道:“薛施主,不是老衲夸口,事实上,这一手已够你忙上二十年的了。”他微微一哂,又道:“但老衲岂能等候二十年之久呢?”

  薛陵突然一伸手,把韦融的剑举在手中,赤光耀目,宛如一条火蛇。他挺剑作势,说道:“何须二十年之久,晚辈这就献丑了。”

  韦融横身拦阻,泪痕满面,悲声道:“你……你想干什么?”

  薛陵道:“我想光明磊落地冲过这一关。”他一面回答,一面忖道:“假如他真是韦小容,并且换回女装,如此情状,只不知我会不会心软罢手?”

  韦融跺足道:“你这岂不是迫家父非出毒手不可?”

  十方大师道:“融儿躲开,我出手例不留情,并非单是这一次为然。”

  韦融身躯摇摇晃晃,有如重病方愈,脚软无力。薛陵硬起心肠,左手一拨,推开韦融,随即跨步迫去。

  转眼间,已迫近那缺口,但见十方大师提起竹竿,纹风不动的封住缺口,仍然是使的“随风照日”这一招。

  薛陵举起绛云剑,剑尖向前直指,但上下微微摇摆,使人捉摸不定他剑尖的去路变化。

  这一招,他上来就施展过,终于被十方大师的剑气迫退。目下又使出来,十方大师冷冷一哂,竹竿不避不让。

  眨眼间,薛陵已冲入圈中,绛云剑闪电般向外一吐,剑尖奇准的刺中了竿尖,接着向左上方推去。

  这时,只要十方大师竹竿随着剑势向左方移动,薛陵一个翻身即可冲入去。十方大师人远竿长。除了以剑气迫退敌人,无法力争。当下清啸一声,大股剑气源源涌出,威势之强,无与伦比,一望而知他实是已用尽全力反击。

  薛陵当然不敢怠慢,也自提聚起全身功力,从剑身透传出去。也是一大股森寒剑气,潮涌而出。

  双方剑气一触,薛陵但觉自家的剑气宛如残雪向火,一碰即消,全然不生拒敌的作用,这一惊非同小可。

  要知他自从艺成出道,凭仗那师门“巨灵六式”,加上他天生过人的意志毅力,形成了一种举世罕有的气势,纵横江湖,虽然高明如金明池、朱公明等人,也无法硬当他的锋锐,必须先行避开,再以奇奥招式反击。

  但这十方大师却是第一个毫不费力压倒他的人,不但不畏薛陵的剑气威势,甚至大具克制之妙,反而是薛陵感到全然无法抵挡他的剑气。

  说时迟,那时快,十方大师的凌厉剑气,充满了森森杀机,已如破竹般的迅快进迫,晃眼已堪堪上身。

  薛陵当此之时,尽管心惊,但丝毫不乱。他原是存下必死之心,是以根本不作后退之想。

  他纵然有愿死之意,但事到临头,他还是本能地尽一己之力,试图抵拒反击。在目下的情形之下,反击已无可能。唯一可行之法,就只有设法抵拒。

  他一看师门心法全被敌人克制,心念电转间,剑尖一起,抬高了半尺左右,“嗤”一声,刺了出去。

  所谓刺出,其实也不过是吐出六七寸而已,但剑尖却有如刺透一重帐幕般,发出坚实异常的声音。

  这可真是薛陵也不曾想到之事。但感此剑霎时重如山岳,几乎把持不住。急急提聚全身功力,运剑续施此招。

  双方顿时相持之下,成了胶着状态。但见十方大师全身僧袍如被风吹,飘拂不停,手中的长竹竿,斜向左指,竿尖恰被绛云剑抵住,既不能落下,亦不能回收。

  薛陵目下乃是使出那一招“随风照日”、这才形势忽变,没有丧了性命。这刻他正是以全力驭剑,依照这一招的运劲发力之诀,内家真力,源源涌出。

  只不过眨眼工夫,薛陵但觉真力越使越有,源源不绝,并且益见强大,更加拚力施为,不敢稍有松懈。但他却没有法子想得通这个道理,怎会如此大反常情?这内力拚斗之举,如何能越来越强,源源不绝?

  但见他剑尖渐渐前移,虽然缓慢,但片刻间,已把对方竹竿又推起了五寸之多。竹竿长,剑短,斗起内力时,已大为吃亏,何况又成了斜角之势,并非正面相争,长竹竿当然又更为吃亏。因此薛陵每推一寸,优势就随之增加许多分。薛陵心中暗喜,更不放松。突然间剑上一轻,原来十方大师的长竹竿已向天挑起,摆脱了薛陵剑尖的羁绊,也就是不再以剑气内力拚斗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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