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六九


  那青衣少年大概是懂得金明池在干什么,忽然抓住薛陵,五指力道甚强,抓得很紧,薛陵动也不动,但心中却不以为然地想道:“你心中虽是紧张,但也不该这么用力抓我,假使换了别人,那能忍受得住疼痛,不叫喊出声才怪哩,岂不是惊动了金明池?”

  金明池量来量去,又举手搔搔头,凝眸寻思。薛陵感到臂上一松,敢情青衣少年已缩回手,当下也透一口大气,忖道:“想是不要紧了。”

  果然过了片刻,金明池顿顿脚暴躁地向西面奔去,霎时不见影踪。

  薛陵仍然不打算开口,他一点也不在乎如此闷坐下去。身后的青衣少年扒伏在他背上,嘴巴紧贴他耳朵低低说道:“快快出去把左边第二根枯枝踢开半尺左右,便立刻回来,不要弄出声息。”

  他微微一笑,心想你到底开腔啦。转念之际已弹了出去,如言踢歪地上枯枝,迅即又奔回来。

  那青衣少年又趴在他背上贴耳说道:“那金明池不但十分聪明,而且学识渊博。我那个简陋的迷踪阵法只能瞒他一时,刚才他算错了一着,所以终无所得。但他一旦决心放弃不再推究,反而恢复了灵智,不久就会触悟起算错之处,回转来再行计算推究。”

  薛陵点点头,但心中不免十分狐疑,一点也不明白那个迷踪阵法与他们藏匿之事有何关联?

  还有就是这青衣少年到底是男是女?他怎会认识金明池?何以要跟他作对而救助自己。

  一连串的疑问在薛陵心中闪过,使他几乎忍不住出口询问。

  那青衣少年又低低道:“我晓得你心中想什么。第一点,咱们眼下正是全仗迷踪阵法掩蔽,所以他瞧不见我们。若是被他弄懂了这个阵法,我们便隐藏不住了。”

  薛陵点点头,一则表示明白,二则告诉他猜得很对,这正是他心中第一个疑问。

  那青衣少年紧接着又道:“远在两年前他在齐家庄第一次扬威武林之时,我就认识他了,还暗暗跟他斗了一下,然而敌不过他,所以积下怨恨,有机会定要稍挫他的气焰,直到今天才碰上这等良机。”

  这番话已回答了他另外两个疑问,几乎也包括最后的一个疑问在内,便是他何以要帮助薛陵。不过,若是单纯的认定他仅仅是为了要跟金明池作对而援救自己,未免太过轻率。

  当下举起一只手指,指一指自己。青衣少年道:“哦!原来问我为何救你。这倒不算稀奇,一则你长相正派而英俊,定然不是坏人。二则金明池特地跟踪到此处欲意加害于你,可见得你必有来历,是他不能放心之人,我要对付他,自然使他的对头越多越好,尤其是他认为须得赶紧除掉之人。”

  薛陵大大佩服此人的聪明智慧,当下便指指耳朵,又向西面遥指,青衣少年不假思索的道:“你想问我为何不怕他听见我的话声是不是?你猜得不错,以他耳目之灵,若在一里半里之内,我这种附耳低语仍然可能被他发觉。不过有一点不可不知,这便是他不回转则已,若然回转,定是由于触悟推究阵法的错失,才赶快回来瞧瞧。他既然有别事存于心中,焉能全神查听一切动静?此所以我敢低声说话。”

  至此薛陵不禁佩服得五体投地,但觉这青衣少年真可当得上天下第一智士之名。他凝神向西方望去,不久,便见到一条人影如流星掣电般驰到。

  果然又是那金明池去而复转,他到树下一瞧,顿脚长叹一声,便又循原路走了。

  青衣少年欣喜得连连举手拍在薛陵肩上,轻轻道:“总算又小胜他一次了。”

  薛陵道:“他乃是回到徐州城里,我往相反方向走安全没事了吧?”

  青衣少年忙道:“声音小一点,他八成还在附近窥伺,你不论往那一方向走,不出半里,就会被他追上。”

  薛陵初时有点不服气,但回心一想,他的聪明才智举世莫及,这个推测总不会错到那儿去。便轻轻道:“那么我们要等多久才能动身?”

  青衣少年沉吟道:“这个金明池诡计多端,心胸深沉无比,别人能窥伺一个时辰的话,他就能忍耐到一日之久,所以非到明天午后才有绝对把握。”

  薛陵问道:“先生博学多才,想必不止识得一种阵法,何以刚才不改变一下,仍然以迷踪阵法掩蔽身形?”

  青衣少年开心笑一笑,道:“我姓纪,你叫我纪先生就对了,关于这个问题无怪你感到一阵不解,那是因为别的阵法都不能在仓卒间摆好,须得许多运用之物。同时这迷踪阵法顾名思义,可以遮蔽别人视线,别的阵法多半是陷身其中方发生妙用,但在阵外之时,却能瞧得透……”

  他话声略顿,接着便问道:“你贵姓大名?是不是新遭情变,故此这等伤心,独自到这荒郊凭吊前代遗迹,藉以尽情一哭?”

  薛陵早就想过自己要不要说出真姓名之事,分析一下,认为不该说出,免得风波横生,遭遇无妄之灾。

  要知薛陵虽是铁铮铮的英雄好汉,但一则前此声名被毁,武林中人人都道他是贪淫好色的叛逆之辈。二则他还须隐秘地查访齐南山下落,如若此刻让别人晓得了自己北上,总是于此一任务大有不利。

  他道:“在下贾明,向来托迹镖行。至于以前遭遇的男女间事,不敢有污尊耳。”

  青衣少年正待开口,突然中止,敢情一道人影已奔到十余丈以内,这人不用说也知是金明池。他睁眼四望,到了树下才停下脚步,厉声道:“老子不信你能逃出掌心,还是乖乖的自行现身送死的好,不然的话,早晚教你晓得老子手段。”

  说时绕树四下践踏,看他的意思似是认为薛陵躲藏在地底,此刻间已两度从他们身边数尺处掠过。

  青衣少年这刻大反常态,好像丝毫不把金明池放在心上,一径凝目打量薛陵。薛陵奇怪起来,指一指金明池,作出询问之色。

  他摇摇头,伸手拔掉前面地上几株野草,便用指头在泥沙地面写道:“你何以要用假名?”

  原来那“贾明”二字与假名同音,薛陵正是这个意思,好教他将来自知之时,也因为他明明说是假名而不会怪他,殊不料他如此机警,马上就测透了个中消息。

  他只好歉然苦笑一下,姓纪的少年又写道:“你真姓名是薛陵,对不对?”

  薛陵大吃一惊,瞠目结舌,只见他抹掉字迹,另行写道:“我是隐湖秘屋一脉,姓纪名香琼。”

  薛陵向他拱拱手,这时不但自名字中已知他是个女孩子,同时也因听闻过隐湖秘屋乃是武林十分奇异的家派,虽有此派之名,但从未听说过这一派有人出现于江湖。他惊讶地望着她,心想天下间竟有这么聪明美貌的女孩子,当真大开眼界了。他伸指写道:“请姑娘恕罪。”

  纪香琼立刻抹去,写道:“家师是你的姑母,你难道毫不知情?”

  薛陵愕然摇摇头,纪香琼想了一下,哑然失笑。只因她师父出家投身隐湖秘屋一派之时,薛陵还差二十年才出世,自然可能不知。当下又写道:“抱犊岗下,不见不散。”写完抹掉字迹,起身向东南方奔去。霎时间已奔出十余丈,其时金明池恰好被树木挡住视线,到他绕回来时,但见二十余丈外一道白烟滚滚向东北贴地射出,竟瞧不出是件么物事放出这一大股白烟。

  金明池长啸一声,迅快追去。薛陵见她手法奇诡变幻,竟有烟幕蔽身,又深知她机变百出,聪明无比,谅必有法子逃出金明池掌握。当下岂敢放过这千载一时的良机,连忙提气向北方奔去。霎时间已奔出老远,荒野之中甚易隐藏形迹,借着起伏的地形和木石等物,极力掩蔽踪迹,足足奔出二十余里,才放心走上官道。

  那抱犊岗在北面百余里远处,他昔年也曾经过,是以不须向人询问,一径赶路。半夜之时他已到了山下,露宿一宵,翌晨起来,便找妥一处能瞭望出数里之遥的高坡,屹立等待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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