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六八


  这个哀艳多情的故事,由于白居易记载在长庆集中,所以举世皆知,后人的诗词中但说“燕子楼”三字,无不知道就是这一段顽艳凄绝的经过。

  薛陵是伤心人别有怀抱,所以到这燕子楼故址放声一恸,追古思今,不尽伤情。

  这刻他虽是被树后的人撩拨,但心灰如死,终于懒得到树后瞧看。

  过了片刻,树后的青衣少年既不出声,也不现身,反而使得薛陵的心思转到那人身上,暗暗测忖他是何等样之人?为何故意撩拨自己?现下又为何毫无声息?

  正在想时,十余丈远处突然传来朗朗大笑之声,气沛劲足,一听而知乃是内家高手无疑。薛陵动也不动,竟不向笑声来路望上一眼。

  笑声忽然迅疾移来,眨眼间,声随人坠,一个年约三旬左右的俊秀书生出现在他眼前。

  他腰间插着一支金笛,手中拿着一柄折扇,此时笑声已歇,嘴角间还留存一抹阴冷的笑容。

  他见薛陵毫不理会,双眉一皱,冷冷道:“眼下既不是无声胜有声之时,更不是视若无睹就可以免祸的,难道说你骇怕得不敢瞧我?”

  薛陵立即转眼望他,目光中流露出挑战的意味。他早就从那笑声中听出来人乃是金明池,是称为当今天下第一高手。当此之时,他已迅快的转过许多念头,但不论是逃走或是迎敌都不行,所以索性不加理会。然而他忽然间想起树后的人,暗忖:“若是此人冒失走出,定然难逃一死。”

  金明池极锐利的视察着他,发觉他目光中突然泛起疑虑之色,顿时大感畅意,冷笑数声,道:“怎么啦?你忽然感到生命可贵,很值得留恋是不是?”

  薛陵淡淡道:“我多年前就已不把生死二字放在心上,你爱信不信都不要紧,其实我是为旁人担忧。”

  金明池呵呵一笑,道:“说得好,竟是替旁人担忧,但齐茵可不是容易对付的人,况且我还不想取她性命,倒是你自己一条小命危在旦夕,正须大大的担忧才对。”

  薛陵淡然一笑,道:“你又弄错了,我何尝不知她的本领比你赫赫有名的金明池还强,我乃是想到你眼下满腔杀机,万一有些游人无意闯到,只怕会遭到无妄之灾。”

  他这话实是说给树后之人听的,不过有一点他大感疑惑的是,自从笑声一起,树后别说没有声息,甚至连呼吸之声也丝毫不闻。若不是业已离开,那就是屏住呼吸,不过自始到终都没有听到那人离开的声响,难道那人本领如此高强,竟能无声无息地离开?

  金明池四周瞧了一眼,道:“不错,任何人无意闯到此处,那是自寻死路,纵然是齐茵也不能例外。”他唰一声打开折扇,又道:“我平生不做没有把握之事,你不妨瞧一瞧此扇。”

  薛陵定睛望去,但觉毫无异状,便耸耸肩,摇头表示全不明白。

  金明池冷笑道:“此扇有三支钢骨乃是海底万载寒铁所铸,可以飞出伤人。齐茵本领再高也是难逃钢骨刺体之厄。”

  薛陵又耸肩道:“兵刃中夹有暗器何足为奇,又不是只有你才办得到。”

  金明池道:“你真是井底之蛙,无知之极。须知这万载寒铁的扇骨极是沉重,寻常高手决无法当作暗器使用。正因此故,这三根扇骨在我手中便变成威力无匹的暗器。它们有二大特点,头一件无坚不摧,可破任何护身气功。第二件速度奇异,快慢由心,快之时逾于闪电,慢之时可比普通暗器慢上两三倍之多。”

  他这么一说,薛陵不是寻常武师,顿时明白这等暗器威力果然举世无匹。齐茵若是事前没有防备,的确无法逃得出他的毒手。

  他微讶问道:“你为何把这秘密告诉我?”

  金明池道:“这个秘密将随你的躯体长埋于地下,我为何不敢告诉你?”

  薛陵点点头,道:“有理,原来如此。你打算一刀取我性命,抑或使用毒刑慢慢的折磨我?”

  金明池道:“都不是。”

  说时,举步迫近他面前,伸出扇子在他肩上轻轻敲了一下,问道:“你现下有什么感觉?”

  薛陵一点也测不透此人葫芦之中卖的什么药,心想他想是打算施展奇奥手法使自己感到十分痛苦的死去。但觉身体全无异状,可是却不由勃然大怒,厉声道:“我不告诉你,有本事你自己查看。”

  殊不知这一来反而大大得益,只因金明池这一手乃是秘传上乘震经闭穴手法,金明池虽是练过这门功夫,可是功力火候未足,自己没有什么把握,特地在他身上试一试。这刻薛陵应当全身发麻,内脏颤动才对。那知金明池错估了他的功力,以为他只是一般的武林高手而已,才会用这种未具火候的功夫对付他。

  金明池为人城府深沉之极,闻言并不动怒,只微笑一下,道:“使得,我自己查看。”

  他转身向来路走去,在草丛疏树间捡拾枯枝,片刻间已弄得一大堆枯枝放置在薛陵前面丈许处的地上。想是尚嫌未足,所以还转身去捡,这一回走出十多丈远,身形被树木遮住。

  薛陵倏然站起身,树后转出一人,正是那青衣少年。他一溜烟奔到枯枝堆的旁边,一弯腰全都抱起,然后迅快地逐根抛在地上,横七竖八的散了一地。

  他没有抬头瞧看薛陵,因此薛陵最多只见到他的侧面。那青衣少年动作好快,一转眼又转回树后,低声道:“快坐好,装出穴道被制的样子。”

  薛陵茫然坐下,从口音上听出这青衣少年正是刚才在树后吟诗之人。眼下瞧他的身法,敢情不但身怀绝技,而且轻功之佳更是一时无两。

  眨眼间,金明池抱着一大捆枯柴回来,一见枯枝散布满地,甚是惊讶,眼珠一转,道:“有谁来过?”薛陵不知该不该说话,只好连连眨眼。

  金明池望一望他身后的大树,眉头一皱,大步走去。但走了数步,忽然转弯向旁边走去,接着又转回去,如此弯来绕去,竟无法走近薛陵。

  大树后伸出一只手拍拍薛陵,示意他快走。薛陵起身转到树后,金明池明明瞧见,偏偏无法实时扑去。好个金明池不愧是一代高手,反而沉住气提聚起全身功力,张口大叱一声,声音自丹田中逼出,宛若霹雳,地上的枯枝有十余根震得弹跳起来。

  金明池顿时跃到树后,但见空空荡荡,杳无人迹。那薛陵明明躲到树后,却有如突然消失在空气中一般,竟无丝毫线索可寻。

  那薛陵失踪得越是古怪,金明池就越发不肯放松,抬头向树上瞧去,但见枝疏叶稀,莫说是一个人的躯体,即使是一头小鸟也逃不过他锐利的目光。

  树上既然没有人影,金明池转念忖道:“我且不管那厮怎能避过我的耳目而逃走,目下立刻展开脚程,在四周数里之内细搜一遍,谅他无能从我的搜索圈兔脱。”他想到就做,立刻腾身飞跃而去,以这株大树为圆心,自东面三里处开始,迅快绕圈搜索。

  以他耳目之敏,脚程之快,在这十余方里之内,薛陵若是正在奔逃,绝难不被他发觉。

  但薛陵其实还藏身在树后不远处一堆草丛之内,这堆野草虽是茂密,可是一则有两人躲在里面,二则山风吹掠之际,草随风动,以金明池的眼力,自无瞧不见之理,然而事实上金明池还向他们藏身之处多望了好几眼,却始终视如无睹。

  薛陵当那金明池走了之后,正要开口,嘴巴突然被人堵住。但觉那青衣少年的手掌柔软软而微带一点香味,晓得他是不让自己做声之意,便轻轻颔首表示知道。

  那只柔软的手掌缩了回去,两人抱膝而坐,呆了许久,薛陵天性沉稳,甚能忍耐,那青衣少年若不先行开口,他决计不会开口。突然一阵扬扬风响从草丛旁边擦过,转瞬间,大树底下出现金明池的身形,原来他是去而复返。他绕树连转数匝,便停在枯枝散布的地方,俯首沉思,一面细察那些枯枝的位置。

  薛陵突然发觉身后的青衣少年微微发抖,当下十分讶异的回头瞧看。只见他两道细长的眉毛紧紧皱起,流露出紧张吃惊的神情。他一直注视那边树下的金明池的动作,竟似是不晓得薛陵正回头瞧他。

  薛陵实是想不出他何故吃惊,不过却发现了一件事,那就是这个青衣少年双耳都有针眼,显然是戴耳环的洞眼。其次他这对眉毛细细长长,真像美女子一般,不禁想道:“他恐怕是个女红妆乔装改扮的,我只须取下他的帽子,一望便知。”

  但他可没有这样做,回头望去,只见金明池身子俯得更低,伸指点算地上的枯枝。又用拇中二指伸开遥量其间的距离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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