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六四


  理智这样的警惕他,但感情上他却禁不住暗暗喜欢,因为他被迫跟她相聚,短时间之内可以不必想到什么分手离别之事。

  他忽喜忽忧的想着,齐茵小心地注视着他。她何尝不明白自己的处境以及薛陵的困难?但她一则向来任性惯了,二来不爱多想,反正许多事可以推到将来再说,所以她撇开不管,只求能跟薛陵在一起,相聚几天就算几天,将来的事管它呢,他们初步决定先赴襄阳,齐茵便返房歇息,芳心欣慰轻松,竟是两年以来头一次如此快活,齐义等地吩咐,所以发觉她的心情,这个饱经患患的精练忠仆不问而知定是与薛陵有关,当下又喜又忧,喜的是从小照顾到长大的小姐重新得回快乐,忧的是这种关系十分不正常,日后的结局势难圆满。

  他得知先赴襄阳之后,便辞出转赴薛陵房间,薛陵见他入室,大喜道:“大叔来得好,我正要找你。”

  两人坐下靠近密谈,薛陵道:“我很耽心我和齐茵的将来,但目下又不能立即分手,使她刺激过甚,大叔想必也知道其中的种种困难,所以希望跟你商量一下。”

  齐义叹口气,道:“不错,小人都晓得,茵姑娘既可怜而又任性,不瞒你说,小人虽是老仆身份,但这些日子以来心中实是把她当作女儿看待,她的种种遭遇,教我想一想都不禁心酸。”

  薛陵毫无打听齐茵遭遇之意,但齐义既然说起,他只好听着,那忠心的家仆说道:“假使茵姑娘抵达杭州之时,立刻就与李家约二少爷成亲,今日就不会离家流浪了。”

  薛陵一惊,道:“那时候她的丈夫还在么?”

  齐义不知他问的是李二少爷其时是否退在人世,以为是问是否还在杭州,当下应道:“当然还在,他人品很俊,能文能武,所以性情未免骄傲些。我们抵达李府时,恰好二少爷出门游览山水去了,过了数日,他才回来,这也是合该有事,只因茵姑娘跟李老爷很谈得来,所以每日都到书房跟老爷聊聊天,这一日她前往书房,刚踏入院,便听到他们父子正在说话。她若不停步聆听也没有事,这一听就出了毛病,茵姑娘后来告诉我,她听到老爷恰好把她抵达的消息告知儿子,二少爷发出忿怒的声音道:‘这是我的终身大事,我须得先瞧过她的相貌,瞧瞧她的人品,然后再查明她是不是清清白白的闺女才行!’茵姑娘一听这话气得什么似的,其时李老爷严厉的责骂二少爷,但少爷一点也不害怕,还高声的说那有好好人家的闺女,自己迢迢千里的送到夫家?这里面定有不明不白的缘故。后来言语中又侮到老庄主,茵姑娘忿忿回身便走,叫我收拾行李。”

  薛陵透一口大气,道:“原来她是这样子离开李家的。”

  齐义道:“不,要是这样便好了,当我把行李收拾好了之后,她忽然改变心意,又不走了。”

  薛陵低声道:“女人的心就是这样的善变。”

  齐义苦笑一下,道:“不错,当时我一点也不明白她何以改变主意。而且从此之后,她恢复常态,好像从未发生过这件事一般,当天晚上就跟二少爷见面,其后一连许多日他们常常在一起,李家二少爷很快就对她十分倾心,简直拿她当作天上的仙子看待。”

  薛陵真想不到齐茵与她的未来夫婿之间忽然有此转变,不觉呆了,只齐义缓缓道:“凭良心说,茵姑娘不但文武双全,乃是巾帼中的奇才,甚且还精于女红以及一应妇道人家所应慬得的手艺,加上貌美如花,举止娴雅,李二少爷对她倾心拜倒那是理所当然之事,不足为奇。大概十日之后,李老爷便提到择吉成亲之事,茵姑娘却用种种借口推延,一直拖了两个多月,然后突然间发生变故,这场婚事只好延搁下来,直到如今。”

  他没有说那是什么变故,但薛陵却心知那是二少爷忽然亡故,所以无法成亲,当下不再追问,缓缓道:“这些经历对她当然是很深巨的打击,纵然不碰见我,但这么久了,齐老伯还不来瞧瞧她,她终必会忍不住出门寻父无疑。关于她的将来,只要找到齐老伯的话,一切自有主张,眼下的难题只在如何防止铸成大错,大叔你是个明白事理之人,当必了解我的恐惧,人非草木,孰能无情,万一……”

  他不须再露骨的说了,齐声不但很明白,而且已对他另眼相看,须知假使薛陵是不肖之徒,大可以趁机占有了齐茵,他竟没有样做,可见得是正人君子。

  齐义沉吟道:“我们或者可以用分头寻访老庄主的理由暂行分手,待得找到老庄主之后,一切自有分教,薛陵意下如何?”

  薛陵道:“这主意最好不过,我们到金陵便分手,在这两日的行程中,定有机会向她提出这个主张。”

  他们有了默契之后,各自安歇,翌日上路,马车行了一程,齐茵忍耐不住,钻入车厢,薛陵因与她分手在即,所以也不提她此举可能让金明池窥出破绽之事,只跟她说一些他以往的惊险事迹,逗得她一时惊魂不定,一时又兴高采烈。

  中午时分,在一处市镇上打尖,这镇上只有这一家饭馆,三人吃完之后,齐义自去喂马兼付账,他乃是练达精明之人,付账之时,故意大方些,多给赏钱,那掌柜的是个中年妇人,连连欢喜道谢。

  齐义眼望着门外小厮喂马,一面闲扯,问起这馆子的生意,那妇人道:“此镇不是要站,很少过往客人赶上打尖时间,生意平淡得很,但今日托您老的福,不但做了不少生意,而且享点口福。”

  齐义甚是细心,一点小事也不肯轻易放过,问道:“这却是何故得享口福?”

  那妇人道:“您老未光临之前,一位客人叫了一席酒菜,吩咐摆上四副碗筷,到酒菜做好时,他忽又不要了,付帐离去,我见他好像很气忿的样子,骇得连话也不敢说,说起来也真奇怪,这位客官只有三十岁左右,长得很漂亮,但生气时却使人十分害怕。”

  齐义赶紧盘问那人的服饰相貌等等,便知那人正是金明池,又问知他骑着一匹栗色健马,向北去了,当下不动声色,待得上路之后才告知齐茵。

  她大吃一惊,道:“这恶魔不知何故苦苦不放过我,好吧,这回碰上就放手拚一次,若是能把他击败,以后便不必烦心了。”

  她说得很是坚决,薛陵、齐义不敢劝她,免得她激起小性子,更加难以收拾。

  薛陵笑道:“他吩咐摆下四份碗筷,想必打算款待咱们三人,却不知他后来何故又改变主意?”

  齐茵道:“或者是等候别的人也说不定。”

  齐义道:“不,定是打算请我们吃一顿,后来一想你居然帮助薛爷,而且如此尽心尽力,便又气得上马而去,可见他心中十分忿恨,薛爷须多加小心才好。”

  三人一边交谈,一边前驶,不久,已离那市镇数里之遥,但见大道蜿蜒爬上一处山坡,四下树木甚多,人烟杳然,齐义心下警惕,低低道:“姑娘小心了。”话声未歇,一骑自疏林中穿出。

  这一骑乃是栗色骏马,马上之人长衫飘飘,手执折扇,相貌俊美,但眉宇间笼罩着一片杀气,面容冷若冰霜。

  齐义赶紧勒马停车,齐茵从车门内探头而出,盈盈笑道:“哎!金兄怎的也到了此处?”

  金明池折扇轻摇,齐茵的笑容竟不能融化他面上的冰霜,他道:“那薛陵到底是你的什么人?”

  齐茵仍然含笑道:“他么?我暂时还不能奉告,你何故如此关心?”

  金明池皱眉道:“你把我当傻瓜耍弄,须知我一旦横心,就算你告到家师跟前,我也不怕,快快告诉我他到底与你有何瓜葛?两年前可是你救他离开的?”

  齐茵点头道:“不错,两年前我不知天高地厚,把他放了,但现下却不能这样做了。”说时,伸手抓起一宗长形的物事,抖掉裹布,竟是一柄长剑。

  这动作只有薛陵瞧得真切,他一见那柄长剑,顿时一震,心想这不是我当年携带身边的先父遗剑?我曾请托她把此剑沉入水底埋于土中,那知她竟带到江南,至今犹存。转念之际,还瞧见剑鞘上刻着的“薛爽”二字,那正是他先父的名讳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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