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六三


  齐茵方自舒一口气,薛陵的声音忽然传出来,道:“刚才我好像听到步声跟随着马车。”

  齐茵道:“幸好你听见了,我正担心你忽然回醒,开口说话,被他听去。”

  薛陵沉吟一下,道:“这位仁兄实在难惹不过,我们得想个法子使他不要再跟才好。”他心中已有了主意,却故意向她问计。

  齐茵皱皱眉,道:“你内伤完全恢复之后,我们就不怕他了,但现在却没有良策。”

  薛陵缓缓道:“你何妨把我丢下,说不定这一来他就飘然自去。”

  齐茵真想骂他几句,虽是终于忍住,但却赌气不理睬他。两人沉默了好一会,薛陵已发觉她的沉默并非表示赞同,而是生气,当下轻轻道:“对不起,在下没想到这话说得不妥。”

  谁知他不道歉自可,这一说可把她的火气惹起来,嗔道:“你那里说得不妥了,我只怪自己不该跟你来,昨夜更不该出手妨碍了你,使你白白受伤。”

  薛陵道:“不是这样,在下根本没有想到这些。”

  齐茵索性钻入车厢内,指住他的鼻子,恨声道:“我知道你想到什么!你心想我是个有夫之妇,应该恪守妇道,怎可以抛头露面到处的跑,对不对?”

  薛陵歉然微笑,心想她发一阵脾气自然就没事了。只听齐茵又道:“你不屑跟我辩论是不是?你只想赶快离开我,越快越好,免得我玷污了你的声誉,哼!天知道你有什么名誉,遍天下皆知你是个贪色叛逆之徒!”

  她数落到此处,薛陵虎目一睁,含怒道:“住口,不管你怎么想,我也得走。”

  但马车仍然向前驶行,齐茵又占住车门的位置,她不挪动避让,他便无法出去。齐茵一愣,满腹怒气变成辛酸悲苦,两行热泪无声无息地淌下来。

  她若是继续发怒,薛陵断断不会让步。

  但她这一淌泪,使他怒气顿时烟消云散,心想她的遭遇确实不幸之至,既与老父生离死别于前,又入门丧夫,毫未享受过唱随之乐。她若是把我当作自己人看待的话,则我说出要离开她的话,自然使她着急气恼。

  这么一想,当即柔声道:“别哭,是我不好,你想骂尽管骂好了。”

  齐茵突然一头扎入他怀中,双肩不住抽搐地哭泣起来,这一手闹得薛陵手足无措,不知如何是好。

  她柔软温暖的身躯轻轻的颤动,使得薛陵突然一阵激动,紧紧的抱住了她。

  这一着倒是很见效,过了一会,齐茵便不哭了。

  两人紧紧的搂抱在一起,忽然被清脆的蹄声惊醒,原来马车已驰入城内,是以蹄声特别响亮。

  齐茵低声道:“以后叫我阿茵,我叫你阿陵好不好?”

  薛陵道:“好极了,你当真要去找你爹爹么?”

  齐茵道:“当然是真的,你帮忙我找行不行?”

  薛陵道:“我是义不容辞,不过既然金明池也找不到,老伯的居处一定十分隐秘,咱们须得想个法子才行。”

  两人商量了一阵,毫无结果。前面的齐义说道:“姑娘,可要投店歇宿?”

  【第十七章 离合悲欢】

  齐茵出去回到座上,游目四望。此时天色才明,街道上并无行人。她寻思一下,道:“好吧,且投店歇一会,我还得想出找寻爹爹的法子才行。”

  齐义嗫嚅一下,想说什么而又忍住。齐茵知道他想说的话,故意不理他。马车停在一家客店门前,店门才开。店伙揉着眼把客人接入店内,露出不大高兴的样子。

  然而一锭银子塞入他手中时,可就使他精神大振,睡魔顿时吓跑,抬眼一瞥,只见那赶车的中年汉子严厉的望住他,袖中露出一把匕首的柄,冷冷的道:“仔细听我吩咐,不拘何时,若是有如此这般的人投宿,你须得故意嘟哝说咱们这辆车子十分古怪,不但一清早投店,而且连带着一个病人。听清楚了没有?”

  店伙一则贪财,二则害怕刀子,连忙一迭声的应了,齐义这才返房向齐茵复命,并且道:“那厮贪财怕死,瞧来绝不敢不依小人的话。”说罢,退出房外。

  他们这等布置自然是为了对付金明池,但他会不会还在跟踪还说不定,也不过是姑妄为之,以防万一之着而已。

  薛陵沉思良久,道:“还有一着咱们非做不可,此举大致上可以测得出金明池到底还有没有继续窥伺着我们。若有的话,我们就得处处小心。”

  齐茵道:“那个家伙简直像魔鬼一样,邪气得可怕。你有何妙计,快点说出来。”

  薛陵说了出来,齐茵认为可行,于是又吩咐齐声去办,他们是下午未时左右动身,在这段时间内,大家都放心蒙头大睡,养足精神。

  动身之后,出城不久,马车停在大路边一处树荫之下,这一停,费去大半个时辰的时间,原来齐茵假装到附近一座大庙上香,逗留许久才回来。

  马车继续向北行驶,齐义向座侧的齐茵道:“店伙来报过讯,那厮竟向他查问过咱们的情形。”

  齐茵皱眉道:“这金明池也真骇人,至今仍不相信我的谎话。”

  他们得到这个消息之后,晓得那金明池定必仍然阴魂不散的遥遥监视,因此齐茵不敢到车厢跟薛陵同坐,在薛陵来说却是求之不得,一来他可以趁机全心全意运功疗伤,二来他怕与齐茵太过接近,以致感情越来越深,将来不能自拔。

  他并非不爱齐茵,相反的他正是知道自己极喜欢她,才怕陷溺下去。因为齐茵到底已经是李家的人,乃是有夫之妇,若是跟他厮守下去,陷溺日深,将来不但于礼法不容,而且他的名誉更无法洗刷得清白。

  最后还有更可怕的是假如齐南山反对而出头作梗,这一关就足以使他们无法可想,因此,他们想结合的话,可说是前途黯淡无光,荆棘重重,他纵是一无所畏,想排除万难,不顾惜名誉人言,但最怕的是有心无力,到头来心愿落空,徒然痛苦不堪。

  他把自己和齐茵之间的问题,理智地分析过以后,当即决定趁现在情感还未深刻到不可割舍之时,处处提防,尽力保持距离。然后,再找机会跟她分手,最好是把她交到齐南山手中,才飘然而去。

  处理情感一向是人生中最大的难题,尤其是像薛陵这种年纪轻而又未尝过爱情滋味的人,自然更是棘手,尚幸他天生不重女色,目下更没有成家立业的打算,所以一旦发觉齐茵乃是藉词与他接近,还能很理智冷静地考虑一切。

  当他下了决心,突然感到胸口翳闷,混身都不对劲,他晓得这是心灵的创痛引起了肉体的伤势,但他却不能不坚持这样做,宁可自己躲在世界上某一个阴暗的角落中,独自寂寞悲伤以迄老死,也不能不毅然割断情丝,免得使她也沉没在痛苦耻辱的泥淖中。

  晚上,他们在宜兴城内投店歇宿,齐义奉命又用前法对付店伙,诸事都安排得十分周密,毫无破绽,齐茵到薛陵房中商议如何访寻老父,薛陵仔细问过她齐家的亲友情况,发觉在那寥寥的几门远亲当中,没有一家可以供齐南山藏身的。齐茵最后说道:“我爹平生做事极是深谋远虑,直到现在为止,我还不晓得他老人家何故利用那枚‘金浮图’之钥,惹起一场天下高手之争?照道理想,他既然已宣泄了金钥之秘,就不该以赝品骗人,留下无穷祸根,现在天下之人,谁不想找到我爹的下落?”

  薛陵道:“这正是最困难之点,试想咱们能找得到老伯的话,别的武林高手会不会闻风毕集?若要偷偷摸摸暗中进行访查,等于增加无数困难。但你出现江湖寻父之事,一旦传扬开去,那些高手们只须死钉着你,迟早可以从你身上找到线索。”

  齐茵低声道:“不错,我倒是有线索,虽是仍很困难,却总比踏遍天下寻觅容易得多了。”

  薛陵精神一振,问道:“什么线索?”

  齐茵道:“当我遇见你的前两天,我爹忽然对我说,有两个地方须得记住,一是襄阳,一是济南,我问他记住这两个地方干什么?他笑着摇摇头,不肯解释。现在你看,除了这两处地方,咱们还能到什么地方找他?”

  薛陵寻思一下,顿时又暗暗发愁,心想襄阳与济南相距数千里之遥,加上从这江南前赴襄阳的路程,一共最少也得在路上走个三五个月,而且还须在那两处地方耽搁访查,说不定总共花上一年工夫,这么悠长的日子,焉能一直保持距离?就算自己能够十分坚忍不移,可是厮守了一年之久,日夕相见,甘苦与共,这等情况实是不比寻常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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