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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她当先向洞穴钻入,薛陵学她的样子,双脚先探入洞内,发觉原来是一条向下斜伸的通路,甚是狭窄,不能容两人并肩而行,但高度却还可以让他伸直腰肢。黑暗中一只软滑纤柔的手掌抓住他的手,领他前行,走了数丈,寒意越来越重。

  她忽然停步,道:“前面这一段路很难走,或须弯腰,或须向左右闪避。”说时,把他拉得几乎贴着她的背后,又将他的手环绕在她的纤腰之上,接着轻轻道:“这样紧紧跟着我,就可以免去头破血流之灾。”

  薛陵没有言语,两人继续前行,她出左脚他也跟着出左脚,这样才不会互相碰撞,走了数步,两人的身躯便贴在一起。

  薛陵虽是浑身血脉贲张,可是仍然竭力抑制住自己的胡思乱想,不一会她就开始一种奇怪的走法,忽而弯腰倾俯,忽而上半身向左侧开或向右方侧闪而行,次数频繁,可见得这一条向地面斜落的通路障碍重重,十分难走。然而她这样的扭来扭去,在薛陵的感觉上便像是抱着一条柔软温暖的蛇一般,他不但是血肉之躯,而且是血气方刚的年青人,岂能无动于衷?

  如此走了一段路,在薛陵而言,简直是一种极为难堪的折磨煎熬,四下的寒意似乎不曾加重,薛陵突然放开手,沉声道:“在下自己走就行啦!”

  齐茵道:“那么拉着我的手。”

  薛陵道:“多谢姑娘盛情,但不必拉着手啦!”

  齐茵有点赌气的道:“好!瞧你怎生走完这一段路?”步声响处,继续向前走去,他们相距只有三尺,齐茵走了几步,便教他向左避,薛陵如言向左方侧去,但半边脸在石上碰了一下,甚是疼痛。紧接着或是头顶碰着岩石,或是肩头碰着,总之才走了数丈的路,已碰了七八次之多。

  每一次齐茵事先总有发声告诉他如何闪避,可是薛陵眼前一片漆黑,别说休想瞧见突出来的石头,就连自家身形闪躲的角度多大也弄不清楚,而有时侧闪过甚,又会碰上另一边的岩石。他忍住疼痛,也不管头面和双肩是不是已经流血,咬紧牙关向前走,但这一来对他也有好处,原先几乎忍不住的情欲之火这刻完全消失。

  齐茵忽然停步,因此薛陵把她碰了一下,她道:“你可觉出此处有什么不同?”

  薛陵摇头道:“惭愧得很,在下没有特别的感觉。”

  齐茵道:“你觉得冷么?”

  薛陵这才陡地恍然大悟,道:“一点也不冷。”

  齐茵道:“这就对了,前面便开始踏入寒关。古人说:物极必反。这处紧贴寒关那道冷圈,反而一点不觉其寒,可是你只要向前走两三步,就会感觉出温度截然有别。”她略略一停,又道:“你说不定会冻僵在这一段路上,在踏入寒关之前,可有什么话要说的么?”

  薛陵初时迅即摇头,在黑暗她自然瞧不见,忽地想起一事,便道:“在下倒是有件事想重托姑娘。”

  齐茵道:“你且说出来听听,我若是办得到,决不推辞。”

  薛陵缓缓道:“在下有柄长剑寄存在贵庄,此剑虽是寻常之物,但乃是先父遗留唯一的物件,有他老人家的手泽,是以在下宝爱无比,倘若在下死在此地,有烦姑娘返庄后找出来,埋在地下或是沉于水中,万万不要落在别人手中。”

  齐茵随口应道:“这件事容易不过,我答应你就是,没有别的事了么?好,我们走吧!”

  她当先走去,薛陵在后面跟随,迈出数步,猛然间感到好像忽然掉在冰窖里一般,血液都快要凝固了。齐茵已戴上皮帽,套住头面,她的颈上忽然发出一圈迷蒙的青光,使后面的薛陵隐约可以辨认出这条通道的轮廓,也不致失去她的身影。

  薛陵运起内功抵御奇寒,但不运功犹自可以勉强禁受,这一运功催动血气,反而感到全身僵硬,真气也立刻就要凝结成固体似的。他大为震凛之下,自然而然的散去内功,恢复原先的情状,登时又好过了一些。这是什么道理,他可不得而知,依照常理而论,一个人提聚起内力催动血气,应该可以抗御寒热,但现下反而得到相反的效果。

  黑暗中除了脚步之声,就是薛陵冻得牙关互击的“得得”声,薛陵极力想忍住不使牙关作响,免得齐茵嗤笑,可是他对此毫无办法可想,后来只好任得它响了。

  走了十多步,薛陵开始发觉自己竟然走得十分迟缓,每一步都用了无数气力才提得起脚,身上所有感觉都渐渐麻木,牙床震抖之时,根本就没有感觉。接着脑子开始有点昏沉,有如已经许多昼夜未睡,而又奔驰过长途,累得脑筋也不大能够动一般。霎时间许许多多的杂念纷至沓来,使他忘了身在何处,幸而他的意志还能命令双脚继续缓慢的向前挪动。

  齐茵的裸裎诱人的娇躯,忽然间清晰的呈现在眼前,他自知有点疯狂的注视着这具肉体,心中涌起向这具肉体扑去的欲望。

  虽是如此,他仍然隐隐感到自己不该做出这等有违伦理道德的行为,这正是他平日对这一方面的修养的力量,若不是有根深蒂固的观念,便不会在心中发生了天人交战,即道德和欲望的搏斗挣扎了。

  他鼻孔中发出沉重的气息出入之声,好像一头野兽一般,四周寒冷得好像能够冻结住他的声音,使得这些呼吸之声也变得十分沉滞。

  齐茵在数步之外,忧形于色的回头望着薛陵,她从师父的述说中,得知薛陵目前所站的地方已是到了“色欲”的关口,最是难以跨越。她若不是深知厉害,真想过去拉他一把,但那么一来,说不定连她也得毁灭。

  只见薛陵身子缓缓向前移动,总算又跨了一步,这一步跨过了,紧接着又跨前一步。齐茵心中暗暗连叫“谢天谢地”,内心之中愉快无比,要知她虽是武林中的儿女,甚是大胆不羁,可是在那时代,终须受到许多顽固的观念影响,而她曾在薛陵面前裸露出身体,照那时候的说法,不是杀死他,就得嫁给他。但这两种法子都行不通,前者另有缘故,后者因她终身大事已定,岂能改嫁于他,不过在她心中,已觉得自己与薛陵的关系比之旁人大不相同,此所以薛陵得逃大难,她可是感同身受。

  薛陵突然间狂叫一声,双手掩面,好像在极可怖的梦魇之中。齐茵方自惊骇莫名之际,只见薛陵一面捶胸顿足,一面放声痛哭,声调之凄惨,足以使人闻而落泪。一个如此倔强的男子汉,忽然间表现得这等凄惨悲痛,无疑是他遭逢了无可解脱的伤心劫难无疑,齐茵星眼一红,不由得珠泪连抛,恨不得把他抱在怀中细细呵慰劝解。

  薛陵一面狂呼大哭,身形仍然向前移动,足见得他意志坚毅无比,凡事一经决定了,便是失去知觉之时,仍然照做不误。齐茵跟着他移动,转眼之间身子一轻,呼吸通畅,知道已脱出寒关。

  薛陵的哭叫声登时停住,但犹有余哀的抽噎不已,齐茵捉住他的手,柔声的问道:“什么事使你如此悲痛?”

  薛陵神智未清,含含糊糊的道:“血……血……我爹爹的人头……可恨那些恶贼们……”

  齐茵拉他向前走去,转一个弯,隐隐有光线射入,她让他在一块巨石上坐下,自己跪在他身边,伸展双臂,把他的头抱在柔软的胸脯上。这是她潜在的母性的表露,爱情之中原本含有多种的情绪,在女子方面,“母性”也是组成爱情的因素之一。薛陵很快的安静下来,她的体温很快的使他感觉到因而微有暖意,全身的感觉逐渐恢复,不知何时枕在她的胸口沉沉睡着。

  到他回醒之时,身躯已躺在一张床榻上,衾褥厚而软,十分温暖。他转眼打量,辨认出是个房间,壁上点燃着两盏宫灯,光线甚是柔和。这个房间四周都是粗糙的石壁,只有一扇门户,壁上挂着两幅鱼鸟花卉,使得这房间平添不少生气,此外只有两个石墩,便没有别的物事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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