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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九


  他道:“戒刀头陀,你身为佛门弟子,如何胸中尽是慧嚏残杀之念?”

  戒刀头陀道:“降魔护法之举,比起个人的荣辱,自不可以道里计。”

  他的声音,亦是那么冰冷无情,

  朱一涛道:“话虽如此,总是有违佛家意旨。”

  戒刀头陀道:“得失是非,见仁见智,朱施主何须饶舌。”

  若是普通的人,看了他们的阵仗,听得他们的对话,一定感到奇怪。因为在这等盘刀压剑,生死立决之际,却忽然说起后来,所说的似乎又是不着边际的,含有哲理的话,在这等局势中,好像总是不大对劲,

  然而阮玉娇这个旁观者,却不作此想法。

  她一听而知朱一涛除了在武功之外,还利用道理去攻击对方,这等手法,只有他们这等一流高手,方有利用价值。

  例如朱一涛像锋快长剑般的质问发出时,如果戒刀头陀一下子被难住,自然须得分心寻思。

  当他心灵微有波动之际,朱一涛便可利用这瞬息即逝的机会,发动强大攻势。纵然不能将对方立毙掌下,至少亦可以掌握到主动之势。

  阮玉娇不知道一旦与朱一涛对垒真拼之时,朱一涛会不会使用这等攻心之术来对付自己,可是她心中明了,如果朱一涛这样对付自己的话,定然毫无收获。

  这是因为各人的背景不同,所以感受方式亦不一样,像戒刀头陀,他是佛门中人,除了修行之外,尚需究思佛理,观破世相,换言之,他是必须使用思想,明辨是非之人。

  因此,朱一涛用理去攻击他,一定发生反应,假使朱一涛把质问戒刀头陀之言,去问阮玉娇说:“你如何胸中尽是恙嗅残杀之念?”

  在阮玉娇这方面,她根本不必费脑筋,只须回他一句“我高兴呀,你管得着么?”包管朱一涛登时语塞,定然无可奈何。

  现以朱一涛质问戒刀头陀的结果,却大不相同。诚然戒刀头陀回答得很流畅迅快,生似都经过深思熟虑的答案,但朱一涛却并未放过他。

  朱一涛冷冷道:“佛门宗旨,小歧微异之处,容或可以见仁见智,但在根本大义,如慈悲,不害嗅,不杀生等,却是明明白白,不得稍有逾越。头陀你用这话搪塞,岂是应该?”

  戒刀头陀道:“眼下朱施主要烧毁寺庙,又利用这位姑娘的姿色,侵扰僧众清修,贫僧有降魔护法之责,岂可一概而论。”

  朱一涛嘲声道:“你们僧徒掸心未坚,才怕美色蛊惑,说到烧毁寺庙。本人还未下手,焉得便起如此冷酷的杀机?”

  戒刀头陀一愣,他并非无语可答,而是因为这些问题表面上似很浅显朋白,其实却涉及极广,使得从根本教义说起,旁及人性的根源等等。因此,决计不是三言两语,就可能弄得清楚的。

  当然,把这个问题孤立起来看看,朱一涛之言,亦有至理,是以他不能以不屑置答的态度处理。

  就在他这么一愣之余,猛觉森寒杀气,已弥漫全院。而这阵强大杀气的核心,却压迫在他心灵上,使他机伶伶打个寒噤,宛如掉在冰窘中,四肢百骸,以及心灵思想,全都有冻僵的现象。

  朱一涛举步欺近这个佛门苦行僧人,面上没有丝毫表情,甚至连凶杀的意思亦没有。

  他这等表情,反而叫人看来害怕。

  要知当一个凶手去杀一个人之时,他如果露出凶恶的表情,则起码表示他心中还当对方是一个人,所以须得仗着凶性下手。

  但如果漠然地全元表情,便等如我们把废纸撕毁,或是丢弃一只破鞋到火堆中一般,根本没有任何反应。换言之,即是不将对方当作一个人看待。

  现在朱一涛的面上和眼中,既没有丝毫以杀人为乐事的意思,亦没有一丁点儿伶悯,也没有任何决心的意思。好像是打算丢弃破鞋一般,根本引不起他任何反应,使人奇怪到底那戒刀头陀,在朱一涛的眼中,是不是已变成了一件东西,而不是有生命的人类。

  阮玉娇也不由得打个冷颤,秋波一转,望向别处,不敢再看下去。

  她并非为了戒刀头陀的生死而动心,却是联想到自己的命运而大为震凛。

  既然朱一涛可以如此对付戒刀头陀,尤其是这个和尚,并没有做出对不起他的事,也没有恶行,但朱一涛却已下手。

  她突然明白了何以这个举世知名的高手,得到孤剑独行的外号,也更深刻地体会到,此人遍地仇家实是很自然的事情。

  朱一涛挥掌劈去,这一招绝无犹豫,是以威力十足,宛如新淬的宝剑。销,寒光电闪,真有无坚不摧之威。

  戒刀头陀口中诵声佛号,尽其所能地举掌封架。

  只听砰的一响,戒刀头陀整个人离地向后飞起,接着摔在尘埃之中,不再动弹。

  阮玉娇听得清清楚楚,禁不住回眸瞥视,但见戒刀头陀躺在七八尺远的墙根下,拟是气绝毙命。

  她眼中闪过惊讶之光,仍然凝视着戒刀头陀的尸体。

  朱一涛道:“我试用这一招新练成的指法,你觉得怎样?”

  他的声音,已是像是平日交谈一般。

  阮玉娇道:“我刚才没看,但如果你是改用指法的话,那就怪不得他会摔出那么远了。”

  原来阮玉娇所以感到迷惑,竟是因为戒刀头陀摔出去太远。可见得正常的情形之下,这个和尚,应当是伏尸于朱一涛脚下。

  朱一涛转眼向禅房望去,冷冷道:“惠可法师,你寺中还有没有可以抵抗本人的人物?”

  惠可和尚没有回答,过了一会儿,才从室内走出来,低眉合十,笔直行到戒刀头陀身边。

  当他经过朱一涛及阮玉娇的身边之时,根本连看也不看他们一眼。

  朱一涛向阮玉娇挤挤眼睛,嘲笑地道:“这叫兔死狐悲,物伤其类。”

  阮玉娇虽然自问已经是够心黑手狠之人,但在这等情形之下,她宁可出手再杀死和尚,而不愿意再用这等嘲笑的话,寻他的开心。假如得罪他的话,后果如何,不难想象。

  朱一涛忽然道:“走吧。”

  阮玉娇第一个感觉是这个人除了上述的性格之外,还是个不按章法,去留元定以致无法捉摸之人,第二个感觉是这一离开此寺,他大概就要对付自己了,所以甚为惊骇。

  但不管她有什么感觉,她都不敢稍有违拗,当下点点头道:“好。”

  朱一涛牵着她的玉手,扬长行去。一路走出这座金刚寺,没有人现身阻止。

  他们出得寺外,在寒风之中,简直是呵气成冰。

  阮玉娇冷得连嘴唇都发紫了,全身哆嗦不已。

  好不容易才回到客店,阮玉娇赶快烤火取暖,过了许久,才恢复过来,长长透一口气,身子已不由自主地软瘫在躺椅上。

  朱一涛等她面色恢复如常,这才道:“我打算再带你到别的名胜古迹游玩。”

  阮玉娇乞怜地望着他道:“哦,不,除非你让我多穿点衣服。”

  朱一涛点点头道:“你何不早说,我还以为你想借奇寒之力,练点什么奇怪武功呢!”

  阮玉娇苦笑道:“我能够练什么武功,你还会不知道么?”

  朱一涛道:“我去替你选购,你最好趁这清净的机会,仔细想想、如果你设法让我见到乔双玉,你将得到的好处,悦之不尽,如若不然,你的苦头,也是说之不尽。”

  他说罢就离开了客店,独自上街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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