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七二


  她只有短促的时间,在她回到床上以前,每一秒钟都有被发党的可能。而最糟的是她武功极有限,决计逃走不了。

  虽然是这么危险,可是石芳华居然能比平时更为冷静。

  她脑中没有任何杂念,而是集中全部精神,迅快地阅读这一份调查报告。

  由于她对这件命案的隐情全无所知,所以无法判断徐少龙究竟最急需知道些什么?哪一些才不重要?

  因此她只好全部毫无遗漏地阅读和记在脑中,任何细节,都可能有种极重大影响,是以不可惜过。

  这样读下来时间自然要花得长久许多了,她把整份报告读完,目光一抬,但见门缝下已透入些微晨光了。

  她吃了一惊,连忙放好报告,向门外走去。这一举步,才发现自己整夜都光着全身,同时由于站得太久,双腿有点发麻。

  在她后面就是一张圈手椅,厚厚的垫子,坐上去一定极为舒服,但她居然站了一夜而不坐下,原来是为了避免留下任何痕迹之故。

  她出房之前,心中虽急,却没有忘记把灯弄暗一点,这才出去,关上门后,又赶快把那根黑丝给黏好。

  大厅内已相当明亮,她看看那些灯火,仍然未灭,便知道没有人进过厅子。否则天色既明,入厅之人,一定会把灯火吹熄。

  她轻轻走回寝室,内间传出来席亦高沉重的呼吸声。

  她倾听了一下,这些呼吸声非常均匀悠长,可见得席亦高虽然睡得沉酣,但终是内功深厚之士,即使在睡眠中,仍能相当地控制着身体的机能。

  那深长的呼吸声忽然停止,床上的席亦高,略略翻一下身子,随即睁开眼睛,目光落在石芳华身上。

  他惊讶地坐起身,道:“你何故穿得这么整齐?”

  石芳华坐在距床不远的椅上,含笑摇摇头。

  席亦高摸到衣服,也披上了,这才下床,道:“啊!天都亮了,你几时起床的?”

  石芳华道:“我根本没有睡。”

  席亦高坐在床沿,与她保持一段距离,以便详细地观察她。同时也带着欣赏的心情,望着这个曾经倒在他怀中的女人。

  他缓缓道:“你为何不睡一会?”

  石芳华道:“我睡不着。”

  席亦高道:“听起来似乎相当严重呢?”

  石芳华道:“那要看你怎样想了,我要走啦!”

  席亦高停歇一下,才道:“你的意思是离开本寨。”

  她点点头,道:“是的,我打算到京师。”

  席亦高道:“今天就走?”

  石芳华道:“是的。”

  她凝望着这个面貌清秀的中年人,眼中渐渐射出热切诚恳的光芒,轻轻道:“如果我再不走,我就会变成离不开你了。”

  席亦高身子一震,道:“我真是难以置信,可是你的眸子告诉我,这话却是真的。”

  石芳华道:“我一向都不怕跌人情网,而且我喜欢到处跑,不属于任何人,也不属于任何地方。”

  席亦高想了一下,才道:“本来我想说,你纵使属于我,也没有什么关系。但如果我这样说,便显得很俗啦!”

  石芳华笑一下,道:“是的,而你与别人不同,正是因为你的不俗,处处跟别人的反应都不相同。”

  席亦高道:“我一辈子都在观察各式各样之人,并且须得判断这些人的行为和反应。因此我知道世上有一些人,是天生不肯受任何羁束,不受任何欺侮。比方说你就是这一种人,你要从爱情中挣脱出来,还你自由方始称心,如果我利用权势获得你,那一定是非常没有兴味的事。”

  石芳华道:“真是失敬得很,原来我的性格你已摸得很清楚了。这样说来,我说出要离开的话,你并不很奇怪,是也不是?”

  席亦高道:“我虽然不觉得很惊奇,不过失望是在所难免。我们对许多明知必然如此之事,仍然觉得失望,我正是这等心情。”

  石芳华站起身,娇靥上泛起愁色,轻叹一声,道:“我要走啦!”

  席亦高道:“你可是马上就离开本寨?”

  石芳华点点头,但忽然想起一事,又摇摇头,道:“不,我晚上或者明天才走。”

  席亦高大为惊讶,问道:“为什么?”

  石芳华道:“我打算会一个人。”

  席亦高极力使自己冷静如常,淡淡道:“可是男孩子么?”

  她点头道:“当真是个孩子,只有十七八岁。”

  席亦高道:“他能使你逗留一天,真了不起。”

  石芳华笑一笑,道:“你呷醋了,是不是?”

  席亦高耸耸肩,道:“我怎么办,难道很高兴不成?”

  石芳华道:“我告诉你,他只是个孩子,但却能使我记起一些模糊的童年印象,所以我要和他再见面。”

  席亦高泛起难得的笑容,道:“你自己才二十多岁,却把人家叫做孩子。”

  石芳华道:“但我早就不是孩子了,哦!”

  席亦高道:“纵然如此,可是你目下距童年能有多久?

  居然这般的留恋忆念。”

  石芳华道:“我觉得童年已是非常长久以前的事,那些风味情怀,已经永远逝去,不可复返。”

  席亦高体会得出她的心境,多少与自己那种中年的悲哀相似,因此他对她生出无限的同情。

  石芳华举步走去,到了门边,才回头问道:“你不会打扰我们吧?”

  席亦高摇摇头,道:“当然不会。”

  石芳华道:“将来也别难为那孩子才对。”

  席亦高道:“不但不会难为他,我还会帮助他。”

  石芳华欢喜地一笑,道:“那真的要谢谢你了。”

  她回到自己的寓所时,眼前还不时晃动着席亦高的清秀而含着惆怅的面影。

  她急急忙忙洗个澡,换上一身俐落的紧身衣裤,对镜子看了一下,但觉虽然终宵未睡,却没有疲倦樵淬之色。

  她戴上帽子,迅即走出后门。一名精干的仆人已替她准备好了一双座小马车。她驾着这辆车子驶出寨外。

  席亦高果然没有派人跟踪或监视,而由于这刻尚是清晨,路上并没碰到什么人。

  寨外的田野和河流间,反而可以看见人影。那些是本帮务农的农人,以及一些渔夫,都在清早出来做活。

  马车驶到一条河边,树下有人叫道:“石姑娘。”

  她转眼望去,但见一个健壮的少年,敞着胸膛,手中拿着一顶竹笠,向她招呼,面上俱是惊异之色。

  这个少年就是昨夜与她说过话的苏泰全,他发怔地凝望着石芳华,直到她走近面前,眼珠才会转动。

  石芳华道:“我猜想或会碰到你。”

  苏泰全不知说什么才好,踌躇地向她笑一下。

  石芳华道:“你怎么啦?不认识我么?”

  苏泰全呐呐的道:“是的……啊!不……不是不认识……你这一身装束,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。”

  石芳华道:“难看吗?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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