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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〇三


  冷雪煞时升起一丝希望,苍白的脸已暖和许多。

  洪金宝但觉事情该能善罢,遂蹲身解其绳索。

  冷雪却又嘴硬:“别想放了我就要当我的救命恩人,你最好是杀了我,否则就算你是我的恩人,我也会杀了你替哥哥报仇而后自杀。”

  “被你捅了十几枪,还不能顶去你哥哥仇恨?你脑筋有没有问题?”洪金宝还是解着绳索;“随便你怎么想,若下次再落入我手中,可没这么便宜了。”

  最后一圈解去,冷雪终能自由,她猝然扑向火炉左侧,抓起方才烤火之利刀,反刺过来,硬要置人于死地。

  洪金宝早就防范这泼辣女子,但见刀光,他猛抽身形,斜身靠墙,右脚猛扫冷雪手臂想拨开刀势,冷雪不愧杀手,对敌经验丰富,眼看右手被拦,猝而将利刀抛向空中,想由左手代劳,腾出右手刚好拨拦那粗肥右腿。

  洪金宝见状攻势不变,照样扫腿过来,用势却更猛,扫得冷雪招架不住,连人带身被扫偏左旋七、八尺,那左手已无法抓住利刀。

  她冷喝一声,再举左手封脚,身形一扭,右腿突然抬高,凌空踢向利刀,竟而准确踢着,利刀如箭直射洪金宝胸口。

  洪金宝冷喝:“来得好。”突而故技重施,张嘴即往利刀咬去,叭然一响,亏他武功精进不少,又自咬个正着。可惜错估劲道,牙齿被震得麻木带疼,迫得他眉头直跳,后见冷雪翻掌轰来,其势如虹,锐不可挡。

  洪金宝自恃内力深厚,霎时迎掌以对,哪知双方四掌欲触之际,冷雪倒翻掌势,竟以指甲刺向对方手掌。

  洪金宝但觉不妙,冷喝一声,凌空迫出掌劲轰来,叭然一响,冷雪如弹丸弹滚七、八圈撞向墙头,洪金宝却觉左手掌发麻,显然中了毒,但他只将伤口放于嘴中吸吮,吸出蓝黑毒液,靠着体内灵药解毒,已无大碍。

  冷雪撞墙落地,仍不摆手,双掌又翻,猝然打出偌大一片白骨钉似的晶亮暗器。

  “名堂怎么那么多?”

  洪金宝勉强滚身,避开第一波,另一波又攻至,情急之下,右脚一挑,顿把居中方桌挑来挡架,嘟嘟直响,尖钉穿透桌面,露出利牙。

  那冷雪仍未放手,喝叫扑来,其势更猛,掌轰木桌,照她想法,只要再以强劲打击桌面白骨钉,其受力而后喷飞,威力更甚手劲发出。果然,掌劲过处,桌裂钉飞,有若流星碰撞,利石四射;快逾电闪,匪夷所思暴射过来。

  洪金宝眼看避之不及,勉强吐出口中刀打掉两三支,却仍有一大片,他心下一横,喝出劲声,双手合并,吸龙神功运至十成,刹见掌幻白光,猛地翻张划圆,直若两颗月影晃动,竟而神奇将那大片白骨钉吸来。

  眼看冷雪又自补身探近,手中又现暗器,洪金宝冷喝一声,双掌暴吐,一股狂劲似山洪暴泄,轰得冷雪如断线风筝暴撞墙面,又把木墙砸烂,倒掉外头。

  洪金宝收招人立而起,轻步往外头行去,捉笑道:“跟你说你那两下子还杀不死我,你偏不信?”

  冷雪默默从泥地中爬起,雨水淋湿发丝,顺着脸面溶化嘴角血丝往下流。她面无表情挽袖拭去血丝,凝眼过来,冷道:“你赢了!”

  头一扬,似想等死。

  洪金宝道:“我才不想杀你,走吧,记着我是你的救命恩人,以后对我请尊重些。”摆摆手,他懒得理人,兀自回到火炉旁。

  冷雪心头杂乱起伏不已。要是往常,她大不了杀人不成即自杀,犯不着欠人不杀之情。然而她却犯了一项错误,没有一刀杀了对手,而想以凌虐手法替哥哥报仇,搞到后来,却因恩恩怨怨缠打缠杀而产生莫名心理。

  尤其是从得知非礼之刹那,她那十数年训练冷酷无情心性已打破,竟然产生一股尽力拚斗。输了才算欠人情心态,要是往常该是你死我亡的厮杀,这分明已是软了心。

  是何原因促使自己产生矛盾心里?

  冷雪尚未想通,也不想去想。她唯一感到的是——自己败了,却不想自杀,而不自杀又得欠人人情。

  她真的没心情自杀!

  挣扎一阵,猛喘几口气,终做决定,冷道:“算我欠你情,但我会找机会还你,然后再取你性命替哥哥报仇,否则自绝当场。”

  其实她也搞不懂自己是否真想替哥哥报仇,还是在找借口,因为那股意愿已显得相当低落。

  洪金宝虽靠近火炉,却仍不时偷瞄外头,乍闻此话,他倒觉得送情送对了,这恩怨将可不必再激烈到拚个你死我活地步。

  他淡笑着:“一定要这么复杂?”

  冷雪仍自坚守决定:“我会再练武功,必将打败你。”

  “到那时,我想不任你摆布都难喽!”洪金宝笑道:“既然暂时成为恩人,想不想进来喝几杯解解寒气?”

  “就算是恩人,我也不跟你喝酒。”

  冷雪冷斥,甩头即走。

  洪金宝但觉说的过火了,瞧她已走,倒也紧张追向门口:“等等,看在恩人份上,告诉我,是不是花贵如叫你哥哥杀了寒进丁?”

  冷雪顿时止步,似在挣扎,终于点头:“不错,是她。”

  “这么说,她要我来此,是早知你躲在此处?”

  “不错。”冷雪干脆转身过来以说个明白:“我没去苏州城,一路在等你来。我也不知她用意何在,她该知道我见着你,会不择手段杀掉你。”

  “她要我找灵鬼洞,说是鬼面头陀常在那里练功?”

  “她没说谎。”冷雪道:“鬼面头陀也聘我杀过人,我去过灵鬼洞。”

  洪金宝哦了一声,猜不着花贵如心态及动机为何?

  冷雪瞧他静默未再发问,遂又转身踏步离去。洪金宝但见她移动,霎时自然大叫:“喂……”

  又不知说什么,冷雪果然又被叫住。

  洪金宝一时不知该问什么?随口即说:“这算不算还我人情?”

  冷雪身躯稍颤,忽而冷声道:“不算!”已然快步行去,任由洪金宝喂个没完,她还是充耳不闻。

  洪金宝眼看人已消失林区,再叫也是枉然,只能解嘲一笑:“真是怪胎!不过,也蛮有意思,仇人打成恩人,倒是头一遭啊!”

  他有点后悔杀死她哥哥,否则跟她做做朋友也不赖。

  人已走光,一场戏终告落幕。

  洪金宝走回炉火旁,边想着事情,边把那张砸碎的桌子丢往炉火烧去。

  他猜不出花贵如用意,但却证明鬼面头陀的确曾在灵鬼洞练功,自己说什么也得赶过去一探虚实。

  至于自己伤势,他检查过了,只要不伤到筋骨,靠着彩月珍珠果的灵效,应该很快痊愈,倒是鬼面头陀武功高强,得想个办法对付他方是正策。

  或许自己该先暗中闯关救人,然后联合慕客家人的力量或可一战。

  想着想着,一张桌子碎片都被烧光。忽而闻及床中传来呻吟声,洪金宝始想到还有一位老樵夫,也就含笑往床头行去。

  老樵夫被敲得不轻,虽醒来,仍觉得昏昏沉沉地头疼,他哺哺自语:“怎么了?小解一下就晕了?”瞧及一身湿衣,猛哇一声:“唉呀还尿了一身?”猛想脱衣而急着闻闻是不是真的那么倒霉?

  洪金宝瞧得直发笑:“老先生没那么大本事吧,你是遭了暗算,倒在地上被雨淋湿的。”

  “呃……呃……”老樵夫鼻子也感觉不出骚味,始放心下来。本想自嘲,猝又发现洪金宝上身已光,还带着满身伤,又自吓着:“怎么回事?”

  “不瞒先生,其实是来了一群泼猴,我跟它们打了起来,虽把它们赶跑,却也被抓伤,只好自行敷药啦!”洪金宝加油添醋说道:“那泼猴可凶得很,有一只还跟人差不多壮硕,我和它们斗,好不容易才打败它,屋里也就破了两个洞,还有那桌子……”

  老樵夫愈听愈是惊心动魄,直叫怎会?怎会?但事实俱在,他不信都难,只好另找解释:“也许有人捣了它的巢,猴群才会发疯,看来此处不再保险。”

  瞧及洪金宝伤势,他自己迫不及待想溜回山下避难。

  洪金宝看在眼里笑在心里,随又抓起一把胡子:“不过,这猴群也很好玩,把你敲昏还割下你胡子、眉毛,你说奇不奇怪?”

  “真有此事?”老樵夫猛往下巴抓去,引以为傲的胡子果然没了,再摸眉毛,竟也不见,转瞧洪金宝手中所握,正是自己胡子,惊骇中更莫名不解:“怎会?怎会?那是什么猴群?

  怎会剃人胡子?”

  洪金宝直表示也不清楚,老樵夫愈想愈是恐怖,已从床下抓出布包,准备收拾东西回家避避风头。

  洪金宝但觉于心不忍,他本是清清闲闲,自己却替他带来不安,遂又表示猴群已被自己杀了不少,全部丢落万丈深渊。

  老樵夫仍觉威胁,直表示还是回家好。洪金宝无奈,只好暗中塞一锭元宝到他包袱中,算是补偿其些许损失。

  为此,洪金宝还陪了他一夜,还好经过冷雪搅局,早已近四更天,很快即已天亮,雨势变小,化为雾气。

  老樵夫始敢下山,临行仍劝着洪金宝,情势不对劲,趁早下山的好。洪金宝满口答应,却哪有此心理。

  待老樵夫走远,他始收拾散落地面长枪,以及衣服。

  但见此衫已是百孔千疮又沾满血迹,已不能穿,洪金宝灵机一动,找来了铺地的兔毛毯,随便切割开来,只要能遮前遮后掩去伤口别弄湿即可,然后再把那捆仙索缠于腰际,倒像个居于深山的野人。

  他无瑕欣赏自己,抓起长枪后向北麓攀去,希望赶快救出慕容家人。

  连翻五座山头,洪金宝终于见及老樵夫所形容,秃如骷髅之峰。仔细瞧去,秃山两旁松林密布,居中又有三个大山洞,直若雌伏之妖魔脑袋,尚未临近即已闻及呼呼咻声,原是两旁山峰相阻,劲风全灌向此峰,难怪它会秃光一片,长不出半丛草树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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