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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六回 变生幽谷(7) |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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钟灵秀道:“大哥哥,你两耳不闻窗外事,终有一天,鱼羹也会吃厌的,刚才我和你说笑的,过两天我再下山替你打听消息吧。” 其实她早已知道了外间的一个消息的了,就因为害怕檀羽冲未能“看破红尘”,才不敢告诉他。 昨天晚上,她偷偷进入一间杂货店,“换取”她所需要的东西。 正当她小心奕奕地拿起一把剪刀放入她的百宝袋的时候,忽然听得店主人在卧房里叹气。跟着就听到了一段夫妻对话。开头是妻子在问,丈夫在答。 “三更半夜,你不睡觉,唉声叹气,却为何来?” “我怎么睡得着啊,你知不知道,又要抽壮丁了。” “抽壮丁也不关咱们的事呀,咱们只有一个儿子,不是说独子可免的吗?而且咱们的孩子还未成年。” “你是只知其一,不知其二,今年的规例改了。” “怎么改了?” “三丁抽二、两丁抽一。过去二十岁才自成年,现在是十八就算成年了。” “哎哟,咱们的孩子今年可刚好是十八岁。但你不是已经超过了四十五岁么?从四十五岁到五十五岁的,即使抽中了,要服劳役,也不用离开本乡土的。” “现在不同了,从十八岁到五十岁都算壮丁。我今年是四十八岁,还差两年才能免役。” “啊呀,那么你们父子二人,总得有一个要抽去当兵打仗了。” “不错,你总算明白了。不过,也不一定要去打仗,多半是当民夫。” “当民夫的更惨,被人像畜牲一样驱赶鞭打,咱们的孩子怎受得这个苦,上了战场,民夫死的一定比兵士更多!” “我倒宁愿当民夫不愿当兵,给金虏当兵是要打汉人的,汉人怎能去杀汉人?” “好呀,你喜欢当民夫你就去当吧,我可不能让孩子送死。哼,你这几根老骨头只怕也熬不起。” “谁说我喜欢去当,我只是说倘若不能避免,两者任择其一,那我唯有拼着多受苦楚去当民夫,死了也对得起良心。”妻子听出一点“苗头”,忙问:“你是不是还有办法可想。”丈夫说道:“办法不是没有。做官的谁不爱钱,咱们只要花得起钱,就可以请他买人顶替,不过恐怕要大大破财了!” “你试探过没有?” “价钱也开出来了。银子一千两!” 妻子松了口气,说道:“你还不赶快答应。” 丈夫叹道:“一千两银子,你当是容易挣的吗?咱们这间杂货店顶多也不过值二千两银,去了一半了!” 妻子道:“银子要紧,还是性命要紧?莫说半间,就是整间杂货店送掉,倘能保得你们父子平安,那已是要叩谢神恩了。” 钟灵秀听了店主夫妻的对话,心里想道:“他们还有办法可想,那些拿不出银子的穷人家可是逃不过骨肉分离的灾难了。唉,金虏抽壮丁抽得如此紧急,恐怕就要南侵了,这消息可不能让大哥哥知道!”她知道檀羽冲最担忧的就是这件事情。 她在这间杂货店拿的东西大概只值六七两银子,却放下了五颗金豆,五颗金豆足可以换五十两银子有余。 她第一次对檀羽冲说谎,虽然掩饰的好,神态也还有点不大自然。 檀羽冲道:“小妹子,你在想什么?” 钟灵秀笑道:“没什么,大哥哥,我只是想告诉你,我做了蚀本生意,你的一大把金豆,我都给你花光了。” 檀羽冲笑道:“金子不能当饭吃,又不能当衣裳。你换来的东西都是我想要的,再多花一点金子,我也说值得。” 钟灵秀道:“你瞧这匹绸缎好不好,我先给你缝两件衣裳。”檀羽冲道:“先给你自己缝吧。我也不用绫罗绸缎,只需要粗布衣裳就行。” 钟灵秀道:“我拿回来的绸缎,也足够咱们每人缝两三套呢。”檀羽冲笑道:“又不是穿出去作客人,在这荒山里穿给谁看?”钟灵秀道:“你穿给我看,我也穿给你看呀。你不喜欢看见我穿得漂亮吗?” 檀羽冲道:“喜欢,当然喜欢。”这句话他是带着笑容说的,但笑容却也掩不住他那黯然的神色了。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,钟灵秀做糕饼、缝新衣、制家具,还要抽出时间练武,忙得倒是挺有意思。 檀羽冲也在勤练内功,真气渐渐能在丹田凝聚了,但还是未能打通奇经八脉,只能坐立,未能行动。 这几天钟灵秀在山溪洗了衣裳回来,看见檀羽冲伏在新制桌子上“写字”。没有纸笔,他是用手指当笔,写在焙干的竹片上,那些竹片是钟灵秀准备拿来做一张茶几的。 说是写字,其实是刻字。 钟灵秀走近去看,只见他在竹片上刻的字,笔画整齐深浅如一,每个字都看得清清楚楚。 钟灵秀喜道:“大哥哥,你的功力恢复了!这些字也写得真是漂亮哦!”檀羽冲道:“大概只恢复三分功力罢了,还差得远呢。在竹片上写字,有的人写得很好,但我尚未习惯,书法也是未能讲究的。” 钟灵秀道:“让我瞧瞧。”拿过来看,只见他“写”的是南唐中主李璟作的一首词: 菡萏香销翠叶残,西风愁起绿波间,还与韶光共憔悴,不堪看。 细雨梦回鸡塞远,小楼吹彻玉笙寒,多少泪珠无限恨,倚阑杆。 钟灵秀看了,默默不语。 檀羽冲道:“怎么样,瞧出毛病了吧?” 钟灵秀道:“绿波就是碧波吧?”檀羽冲道:“不错。”钟灵秀道:“碧波也就是清波吧?”檀羽冲道:“咦,你究竟想说什么?” 钟灵秀幽幽叹了口气,说道:“大哥哥,你还在想念那位赫连姑娘?”玉面妖狐是复姓赫连,双名清波的。 檀羽冲呆了一呆,笑道:“小妹子,你的想像力真够丰富,将来大有希望做个诗人。我只不过见一年一度又秋风,不免有点感触,借南唐中主这首《摊破浣溪沙》,好比借别人的酒杯,以浇自己胸中的块垒而已。”不过他虽然否认并非因为词中“绿波”二字,联想到“清波”,才写这首词,但心底却是不禁自问:“我真的就能忘记了清波么?” 不错,这些日子他是极力在抑制自己,不去再想赫连清波,但在不知不觉之间,赫连清波的影子还是突然会出现在他的脑海之中的。他不想欺骗自己,但他不想伤了这小妹子的心,却是不便直言无隐了。钟灵秀笑了笑,说道:“大哥哥,即使你是在想她,我也不会生你的气。” 檀羽冲道:“她是王府的干格格,柳元甲背后的靠山,也正就是她的干爹,难道你不恨她?” 钟灵秀道:“我的爷爷死在千柳庄,她是千柳庄的半个主子,我对她当然绝无好感,但我还是不能不替她说句公道话,她和柳元甲毕竟还是有所不同的!” |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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