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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五回 论世谈词微言晓大义 寻幽探隐游侠露锋芒(3)


  原来这尚庄主来头颇大,听得手下人禀告,说是有这么样的三个人来见,急忙出来迎接,一见之下大为失望,他以为来的必是成名人物,谁知全不认得。而且吕唐二人,都很年青,尤其是吕四娘因为得了易兰珠“敛精内视”之术,看来不过是二十岁左右的文弱书生;三人中甘凤池年纪较大,态度也较为老成,但也不过是三十多岁的中年人,而且面黄肌瘦,活像一个病夫。尚庄主心中嘀咕,以为他们是江湖骗子。但甘凤池进而复退,行的却是平辈之礼,尚庄主初时气恼,但一想他们既然能找到此地,必知自己名头,既敢用平辈之札相见,当非等闲人物。江湖上异人甚多,他也就不敢怠慢。当下哈哈一笑,抱拳还礼,暗运内家真力,拳风向甘凤池撞来,甘凤池纹丝不动,还了一揖,尚庄主身体微微一晃,急忙定着。笑道:“老兄好功夫,这两位小哥是老兄门下么?”甘凤池道:“雁行并列,都是同辈。”尚庄主又怔了一怔,伸出手来,向吕四娘道:“老朽失言,请恕无知。”吕四娘伸手与他一握,尚庄主突觉手腕酸麻,始知吕四娘功夫还在甘凤池之上。三人中唐晓澜最为壮健英俊,尚庄主不敢再试,急忙肃请三人就座。

  甘凤池道:“听说庄主做寿,我们兄弟三人,特来叨扰。”唐晓澜莫名其妙,心想:甘大侠怎么知道这个老头做寿?谁知这又是帮会的黑话。甘凤池一路行来,见了十多处帮会的暗记,默察情形,料想这里的主人,必然是一个大帮会的头子,可能就在最近,要邀请各帮会的人来这里秘密聚会。这种聚会,称为“做寿”,所以甘凤池出言试撞。果然一撞便对,尚庄主哈哈笑道:“三位高贤;惠然肯来,真是增光不少,只是还有几天,才是寿期,要委屈三位高贤在舍下小住了!”

  甘凤池道:“既然如此,那只有叨扰了。”当下请教姓名,甘凤池化名唐龙,吕四娘化名李双双,唐晓澜化名冯尧。尚庄主问道:“三位在哪里开山立柜?”甘凤池道:“流水行云,没个定处。”尚往主又道:“那么三位是上线挂牌的了?”甘凤池又笑道:“不归标,不立柜,有花赏花,有酒喝酒,五湖四海皆朋友。”两人用江湖‘唇典’(暗语)问答,听得唐晓澜益发茫然,原来尚庄主惊疑不定,一再试探,先问他是不是占据山头的寨主或者开香堂的大哥,甘凤池说不是,于是尚庄主又问他们是不是独行大盗(上线挂牌意即在江湖流窜,四出劫掠。)甘凤池又说不是,而且说明他们和黑白两道都没牵连(不归标),但在江湖上却到处都有朋友。这样的身份非同小可,不是前辈高人就是成名侠客,饶是尚庄主见多识广,也自捉摸不定。他把江湖上的成名人物,在心中暗数,想来想去,都没有像他们那样年青的人。尚庄主无法,只好以上宾之礼相待,叫庄丁带他们到客房安歇。尚庄主心想,韩老怪不是今晚,便是明天,就要来到。他一定会看出这三个人的来历。

  三人进了客房,吕四娘悄悄问道:“七哥一向深沉不露,何以这回自表身份。”甘凤池道:“这个尚庄主定是帮会的首领无疑。我们平白闯来,若非稍为炫露一下,他那里肯招待,我们既非帮会中人,那就只好假托江湖游狭的身份了。”其实,甘凤池正是当时江湖上声名最大的一位游侠,根本不是“假托”。也正因此,尚庄主怎样也不敢想到甘凤池就是他。

  歇了一阵,尚庄主遣人送来晚饭,极为丰盛,吕四娘犹有疑虑,甘凤池笑道:“他摸不透我们的道路,岂敢暗算?”大碗酒大块肉的吃了,庄丁进来收拾,说道:“庄主向三位请安,请怨他不来陪客了。”甘凤池道:“庄主有事,不必客气。”

  这晚三人同室,到了午夜,甘凤池道:“八妹,你出去探它一探,看这个山庄,有什么古怪?”独臂神尼门下,以吕四娘的轻功最高,甘凤池自愧不如,所以叫她去探。吕四娘走近窗口,只见窗外黑影幢幢,低声说道:“七哥,外面有人监视。”甘凤池道:“我有办法引开他们。”伸出中指,在窗中对面的墙上一插,登时插穿了一个小洞,随手在墙角捡起一片竹片,伸入洞中,搅了一会,说道:“行了”从百室囊中取出一颗弹子,双指挟着,对着洞口一弹,只听得嗤的一声,弹子飞出外面。随后便听到有轻微的脚步奔跑声音,吕四娘何等聪明。知道这是甘凤池声东击西之计,衣襟一撩,穿窗飞出!外面的看守,听得弹子声响,以为有夜行人来,“投石问路”,群向弹子落处奔去。到回过头时,吕四娘已飞掠过两间屋面,躲在假山之后了。

  这座尚庄主的花园,占地甚广,布置不俗,只见四面假山玲珑,游廊曲折,中间还有一座高耸的碉楼。吕四娘暗暗称奇:这地方好像来过似的?想了一阵,才恍然大悟,原来这里的园林布置,竟是模仿鱼壳在田横岛千文岩上所建那座别墅的格局,虽然没有鱼壳别墅的雄伟和险峻,但也颁为可观。吕四娘躲在假山背后,四顾无人,正想跃出,忽听得有脚步声响,只见四个女郎,提着纱灯,联抉走过。其中一个少女道:“郡主脾气好大,看她那样百媚千娇,谁也料不到她武功那么高明。”又一个少女道:“是呀,昨天她不肯吃饭,孟塞主去劝她,不知说了些什么,她一巴掌便打过来,孟塞主急忙闪开,她一掌便把檀木桌子打坏了。”又一个少女道:“后来是庄主进去说好说坏,她才肯吃。”第四个少女道:“听说孟塞主武功本在我们庄主之上,乃是江湖上成名的人物,他倒很忍得。”第一个少女道:“是郡主嘛!他怎么也得忍着。”吕四娘伏地听声,四个女郎渐走渐远,声音越来越弱,吕四娘甚为奇怪:那里来的郡主?难道一个帮会首领,还敢把王爷的小姐劫了?好奇心起,一掠而出,轻飘飘的蹑在那四个女郎身后,吕四娘轻功已经极峰,真有登萍渡水之能,飞絮无声之妙,跟在那四个女郎身后,她们竟自半点不知。

  跟了一阵,又听得一位女郎说道:“大后天是我们帮中的柜祖开帮大典,不知大王来不来?”另一位少女道:“她女儿在这里,总会来吧?”又一名少女道:“我听少主说大王忙着呢,未必分得出身。”先头那名少女道:“少主倒和你很要好,时时和你说体己话儿呢。”那名少女“呸”了一声,又说说笑笑,过一阵,先头那少女又道:“你们说郡主脾气坏,我却说她好。昨天我服侍她梳头,她执着我的手问长问短,就像我的姐姐一般。”先头那少女又道:“听说是大王不准她嫁人,所以她才逃出来。”其余三名少女吱吱喳喳的问道:“真的,你怎知道?”“她不害羞吗?怎么闹着要嫁人?”“嫁不到合意的人,难怪脾气坏了。”一人一句,听得吕四娘暗暗好笑。

  四个女郎绕过假山亭台,曲曲折折走到园子西角,只见一座三层楼宇,楼角挂着十几盏垂穗八角风灯,第三层楼上窗门打开,灯光照壁,依稀看见一个少女的背影,竟似熟人,但却想不起是谁。吕四娘正想抄小径抢过四个女郎前头,飞身上楼。楼上灯光忽灭,园子转角处,蓦然走出两个人。四个女郎垂手肃立,吕四娘急忙闪进花树丛中。斜眼偷窥,不由得吃了一惊,原来这两个人一个是尚庄主,一个竟是天叶散人的师兄韩重山。只听得尚庄主道:“你今晚就要赶去吗,明天再走成不成?今天来了三个小子,口气极大,我想请你替我摸摸他们的海底!”

  吕四娘更是吃惊,心想,这韩重山武功超卓,暗器尤其厉害。而且若只是他一人也还罢了,只怕了因那一班人也和他同来,正思量间,只听得韩重山道:“我的老伴等着我呢,大后天我一定赶来替你祝寿便是。至于你说的那三个小子,等下我去瞧他们一瞧,倘若真是成名人物,我总不至于不认识的。”尚庄主道:“好,我先看看郡主,她这两天脾气可大呢!”韩重山哼了一声,道:“这贱丫头!”和尚庄主上楼,吕四娘急忙一闪,展开绝顶轻功,奔回客舍。

  甘唐二人等得正在心焦,窗门一动,吕四娘如飞鸟般掠进,向甘凤池低声笑道:“我学了你那手功夫,将到客舍,就随便用一粒小石子,引他们走开了。他们今晚要受两场虚惊。”甘凤池道:“你探出什么没有?”吕四娘道:“明天再和你说,等下韩重山那怪物要来看我们,我们装睡。”客房很大,三床并列,甘凤池睡在中间,过了一阵,忽听得有敲门之声,甘凤池故意等了一会,这才作出给惊醒之状,开了房门,韩重山和尚庄主站在门口,尚庄主道:“刚才有夜行人探庄,三位可受惊了?”甘凤池道声“惭愧”,说道:“我们睡得太熟,一点也听不出来。”尚庄主道:“我就怕惊了贵客,不好意思。”随着介绍韩重山给三人相见,韩重山双眸炯炯看了一阵,吕四娘和唐晓澜虽然都会过韩重山,可是现在变了颜容,吕四娘又改了男装。在暗淡灯光之下,又适值韩重山心中有事,竟看不出来。

  寒喧几句,韩重山道声“打扰”,便即告辞,尚庄主跟了出来,韩重山道:“这三个小子不是什么成名人物,但看样子武功却还不错,大约是名家弟子,故作大言,想扬名闯万来的。”尚庄主忽然说道:“会不会是天山剑客的门下?”韩重山道:“天山剑传人己绝,你还老是怀恨做什么?”又道:“庄主,请恕我失言,其实以你的武功,又有卫岛主和孟寨主在此,难道还怕这三个小子作反?”尚庄主见他焦急之容,现于辞色,不敢再说。韩重山拱了拱手,身形起处,似一溜轻烟般的飞出山庄,连夜赶办他的事情去了。

  第二天,第三天,陆续有帮会的首领到来,尚庄主忙个不了,但百忙中早晚仍然抽空来看甘凤池他们三人,甘凤池老于江湖,言谈之间,绝不叫他摸得底细。到了第四日中午,尚庄主忽然亲自来请,三人随他走到园中,园中摆有几桌酒席。吕四娘忽然想起鱼壳大王之宴,情景和今日颇为相似。尚庄主请他们坐上席,吕四娘和唐晓澜一看,在首席其他七个客人之中,竟然认得二人,一个是凌云岛主卫扬威,一个是太湖塞主孟武功,不禁暗暗称异。

  正是:

  山庄囚玉女,席上见群魔。

  欲知后事如何?请看下回分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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