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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一四


  缓缓地,她转过去,像来时一样,纤细合度的镂金鞋踩着泪也似的满地红枫,似踩着一朵朵的梦,于是,她去了。

  寒山重轻轻叹息,向着东方初升的半弦月吁了口气,他淡漠的道:“长雄,你可以下来了。”

  随着声音,高大的枫树顶端一阵细碎的轻响,司马长雄那瘦削的身躯己如落叶一片,飘然而下。

  寒山重平静的道:“有事么?”

  司马长雄回头看了看,低低的道:“院主,这位郑姑娘好像,好像对院主有一股不同寻常的情感呢?”

  寒山重笑了笑,道:“当然,我们原是仇人。”

  “不对不对。”司马长雄摇摇头道:“长雄是指……是指……这情感近似慕求……”

  寒山重哧哧笑了,道:“当心梦姑娘日后罚你谣传之罪。”

  司马长雄也笑了,道:“梦姑娘心地仁慈,不会责罚长雄的,院主,方才,梦姑娘悄悄嘱咐长雄来请院主回宫。”

  寒山重哦了一声,正待举步,忽然又停住道:“对,长雄,三日之后,我要往白龙门一行,你与迟元都去,顺便我们也可能到五台山去一趟。”

  司马长雄躬身道:“可是报偿白龙门那一箭之仇?”

  寒山重举步行去,大笑道:“不止一箭了,那是两刀之根哩。”

  郑妃与田万仞走了,寒山重遗三十铁骑在洛南亲率下送出湘境,并赠其金叶三干两,龙眼珍珠一百颗,翠玉五十块,假如没有意外,他们用这些厚赠,可以舒舒适适的过二十辈子了。

  浩穆院的一切,又恢复了往日的规律,掌管各项事务的高手们已纷纷照往常一样开始了忙碌,于是,有的堂阁变为热闹,有的堂阁转为冷清了。

  晚上。

  寒山重在他的楼下寝居之内,坐在一盏紫金八角宫灯之下看书,梦忆柔在安静的绣着一对枕套,空气里洋溢着宁适的温馨,售永的甜蜜,似一个小家庭里的氤氲。

  银爆开了一个双蒂灯花,轻轻的叹一声,梦亿柔俏俏望了一眼,美艳的面孔上,有一片配红的光彩,美极了,俏极了,却又融合在无限的纯稚之中。

  寒山重抬头望着她,深情的笑笑,道:“你在看什么,亲?”

  梦忆柔伸伸小舌头,低细的道:“并蒂双蕊。”

  寒山重哧哧笑了,道:“这是吉祥之兆,小柔,我实在不能等了,禀明令堂,当即成亲。”

  梦忆柔那双明澈的眼睛里闪耀着喜悦的光彩,她却哼了一声:“我看你悠游自在的,还以为你早忘干净了呢。”

  寒山重放下书自太师椅上站起,缓缓踱了过来,边道:“别冤枉我,天知道我心里急成什么样子,小柔,只不知我留你在此住了这么久,令堂会不会气我?”

  放下手中的女红,梦忆柔抚媚的笑了,道:“为什么气你,娘最喜欢我,也喜欢我喜欢的人……”

  寒山重过去坐在她身旁,摇头道:“不,喜欢你所爱的人,哦?”

  如玉的面颊染上一抹丹珠,梦忆柔羞涩的垂下颈项,伸手去拿女红,那个白嫩的柔荑却被一个强有力的手握住了。

  寒山重轻轻在梦亿柔的手上吻了一下,低沉的道:“明天,我们就到五台山去。”

  梦忆柔将寒山重的手背举到自己的面颊上娑着,轻细的道:“这近半年来,娘不知老了没有?舅父不知老了没有?五台山大约还是那样,像一个手掌耸立向天……”

  寒山重伸臂将梦忆柔榄入怀中,在她秀发上嗅着:。

  “当然,不同的只是花儿比较枯萎,因为那些花没有你在照料,野草一定生得蔓延多了,小柔,你与花儿是不能分的,你也有花一样的美秀,有花一样的韵息,在美雅里带着芬芳……”

  梦亿柔低低一笑,道:“别如此夸我,我难看得很……”

  “哟……”寒山重笑了起来:“我的小柔什么时候变得谦虚了?呢……从来没有人敢对我这般无礼,天下没有任何男人两样,包括你寒山重在内全要向我低头……还记得在小空寺前你对我说过的话?那时,你扬着眉,撇着嘴,眼睛的光真气煞人……”

  梦亿柔羞得举起小手要捶寒山重,却又舍不得捶的搂到那冤家的颈子上,深深将面孔埋入他的怀中,恨恨的道:“你……你那时逗人家还逗得不够?现在又要来取笑人家,最没有良心了……”

  寒山重轻轻摩挲着梦忆柔滑软的背脊,低柔的道:“爱的力量真是伟大,那时,我觉得你又是慧洁,又是刁钻,而且精明得不得了,现在,小柔,你变得又温驯,又柔弱,好像凡事.都要顺着我要我在你的身夯不可,那一般狡黔劲儿不知到哪去了……”

  梦忆柔悄悄笑了,道:“被你的精明,聪慧、机智所吓跑了,你想,哼,谁敢在鲁班门前耍大斧,在状元公面前夸秀才?”

  寒山重哧哧笑道:“好厉害的一张小嘴……”

  “怎及得上你的锋利唇舌及雄辩之才?哼。”梦忆柔娇刁的道。

  寒山重托起她的下颔,微笑着凝视她:“忆柔,我真是爱你,你温柔的时候像月亮的线条,热情的时候像太阳的烈焰,文静的时候像一头小小的猫眯,刁钻的时候如能说会道的百灵鸟儿,柔,今生有你,我满足了。”

  梦忆柔垂下头,在他怀里扭动了一下,俏细的道:“山重……你说得我不好意思抬头了……”

  寒山重俯上身去,轻轻吸吮她白嫩的颈项,低声道:“夫妻本同并蒂果,有什么羞怯的呢?”

  舒适里有着轻轻的痒麻,梦忆柔微微转挪着颈子,面庞酡红的道:“别……山重……你的胡子好硬……”

  一把将她搂得更紧,寒山重喘息有点急促:“柔……今晚……今晚我不走了……”

  激灵灵的打了一个冷颤,又像在心头燃上一把火,梦忆柔忽冷忽热的抖索了一会,语声如丝:“只要你……你愿意……山重……我……我随你……”

  寒山重忽然沉默下来,良久,没有出声,梦忆柔诧异的仰首看他,他那双澄澈的目光正如此深情的向梦忆柔凝视,目光里,含有无比的热。

  “你?……”梦亿柔吐出一个字,又羞涩的垂下头去。

  寒山重古怪的叹息了一声,缓缓的道:“忆柔,你对我太好了,好得要令我发狂,忆,我知道你会答应我的任何要求,唯其如此,我更应珍惜我们的将来,柔,对我们子孙毫无愧咎的将来。”

  他深深的吻着梦忆柔,在四片嘴唇的胶合里,寒山重用他生命中最真挚的爱将全部情感传了过去,传送得涓滴不存。

  樵楼初鼓了——

  寒山重依依不舍的站起,梦忆柔紧靠着他,眸子里流露出依偎的神色,那么柔,那么韧,又那么纠缠。

  “早点睡吧,明天还要赶路……”寒山重拍拍她的肩头,缓步向门外行去,梦忆柔怯生生的低呼:“山重……”

  寒山重轻轻转身:“呢?”

  “你也早点睡……”梦忆柔低低的说。

  寒山重深深的一笑,闪电般掠回,在梦忆柔方才觉得面颊上被温文的吻触了一下时,他那瘦削的身影已消失在门外了。

  于是,夜更深了,外面风吹拂得沁骨,树梢的哗哗声似波涛不息,但却令人更容易如梦了。

  深秋的夜是漫长的,但是,它终要过去,就似人的一生也是漫长的,却也终要过去一样。

  在梦忆柔还在朦胧的梦境之时,一阵细碎的声音将她惊醒,睁开惺松的睡眼,昭,四名新调来的清秀使女已将一切洗嗽用具摆整舒齐,正在向她检袄为礼,其中一个且已上前侍候她穿衣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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