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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九回 耀武立威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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王剑英这一掌拍出来时轻轻巧巧,但掌到半路,已是挟着一股疾风,向胡斐扑面击去。赵半山暗吃一惊,心道:“这姓王的家学渊源,掌上劲力果然非同凡响。”他生怕这一掌就将胡斐击得重伤,当即身子微向前倾,若见他这掌点到胡斐身上,立即袭他后心以卸掌力。那知小胡斐身法快得出奇,上身微侧,王剑英一掌已然打偏。但王剑英是当今八卦门中第一高手,左掌击歪,右掌已快如闪电般自右上向左下斜劈下去。胡斐双拳一举,拍的一响,这一掌正好劈在他的拳上。 胡斐叫道:“啊哟,好痛!”蓦地里“沉肘擒拿”,伸手抓他左手“曲池穴”,这一招出得极其怪异,王剑英一怔,向后跃开一步。商老太与马行空相互对望了一眼,心道:“怎么这孩子也会使这怪招?”原来当日阎基劫镖,与马行空动武,十余招怪招之中,就有这招“沉肘擒拿”。 王剑英一退即进,使招“猛虎伏桩”,探掌切胡斐左臂。胡斐半转身子,“钩腿反踢”,又是一记怪招。这么一来,马行空等固然更是诧异,连见多识广的赵半山,也暗觉奇怪。王剑英见他招法中隐含相辱之意,心道:“若不给你吃点苦头,可教人家小视了八卦门。”他虽与胡斐动武,其实心中那将这孩子当作对手,一招一式,全是露给身旁的大名家赵半山观看,因之出手凝重,圆转如意,不敢失了半点名家的身份。 由于他心有旁属,招数上竟是不求狠辣,唯恐让赵半山小觑了,说一句:“名门高弟,岂能如此浮嚣?”这么一来,他的掌法固然是没半点破绽,但要数招之间制住对方,竟也不能。 商宝震自幼苦练过八卦掌,只见这位大师伯出招平淡无奇,用的全是八卦掌最浅近的招数,还道他忌惮赵半山,存心敷衍,无意真与父亲复仇,心下暗暗恼怒。他那知王剑英在这些平淡无奇的掌法之上,曾下过数十年苦功,胡斐初时跳跳蹦蹦,怪招迭出,到得后来,已全在他掌风笼罩之下。王剑英掌力催动,渐渐将胡斐制住,使他每一拳打出,每一脚踢出,立时便受到八卦掌掌力的反推。此时他若要发劲打伤胡斐,原已不难,但他有意要在赵半山面前显一下身手,要累得胡斐筋疲力尽,跪地求饶,自己却始终潇洒自如,行若无事。须知武术最难企及的境界,乃是举重若轻,要使力而不见费力,发劲而不见用劲,每一个武学名家练到最后,都是向这境界用功。至于吆喝酣斗,挥汗喘气,那自是最下乘的了。 赵半山知他用意,心想既然如此,这小孩暂无性命之忧,且看他支持得几时。眼见胡斐已是身不由主的被他掌力带动,不料他突然一个筋斗翻出,右手在地下一撑,双腿同时横扫。这一下又是一记怪招,王剑英刚跃起避过,胡斐往地下便一坐,双腿连环上踢,霎时之间竟踢了七八腿,又是诡异,又是迅捷。要知拳法中原有“连环鸳鸯腿”的招数,但左脚一踢之后,右脚跟着一踢,因须交互落地,纵快也有限度,此时胡斐屁股坐在地下,双脚凌空,竞将王剑英踢了个手忙脚乱。 马行空与商老太又是互视了一眼,心道:“这记怪招却非阎基所会,看来这小孩所学的武功,远较阎基为多。”果然不出二人所料,胡斐一翻身,立时双肘推后,此时他与王剑英背脊对着背脊,他身子既矮,出招又快,这两下肘锤,竟都撞在王剑英的屁股之上,臀上多肉,他又人小力弱,这两记肘锤自是伤不到对方,但旁观众人却忍不住失笑。 王剑英大怒,回身呼的一掌,当胸劈去,但见他脸色狰狞,已顾不得什么潇洒,什么风度,要立时将这可恶的狡童伤于掌底。赵半山心中暗叹:“威震河朔王维扬的儿子,不及乃父多矣!”他一面观斗,眼角间却始终没一刻离开了陈禹,决不容他俟机逃脱。 胡斐见对方双掌犹如疾风暴雨般袭来,心下也不自禁骇怕,那王剑英究是武林中的一流高手,他全靠拳谱这些家传的怪招,仗着对方不识,下手有所顾忌,这才勉力支撑了这些时候,已属极度难能。其实他拳谱上这些怪招乃是练功所用,真正与人动手的招数,却载在拳谱的后半。胡斐功力未到,难以领会,只得施展这种练功用的怪招。想那飞天狐狸、胡一刀等均是一代大侠,若是与人动手之时也用这种不伦不类的惹笑招数,岂非自堕身份? 又斗十余招,胡斐左支右绌,大感狼狈,突见王剑英左掌往外一穿,当即闪身向右避过,王剑英右掌“游空探爪”,斜劈了下来。这一劈好不劲急,胡斐忙矮身沉肩,虽将这一劈之力卸下了七成,还是被他掌力震得一交摔倒。 众人惊呼声中,王剑英又是一掌劈了下去。赵半山大怒,心道:“亏你是成名的人物,小孩子已被你打倒,怎么还下毒手?”他太极拳的功夫讲究迟动先至,后发制人,敌人招数越是用老,出手时收效越大,只等他掌缘击到胡斐身上,立即发招相救。 突见青光一闪,王剑英疾收左掌,侧身起腿,原来胡斐跌倒之时,见身旁有半截剑头,正是殷仲翔被震折的断剑,情急之下,伸手抓起,向敌人拍下来的掌心刺去。这一下章法变幻,若非王剑英躲闪得快,掌心给他刺个窟窿也不希奇。胡斐心思机伶之极,一招得手,立即一个打滚,左手在地下一捞,右手用断剑割下一块衣襟,裹了折断的剑刃,笑道:“王大爷,我的手短,你的手长,咱们二人比武太不公平。我把右手接长点儿,你若害怕就取出八卦刀来好了。” 自从“飞天狐狸”以降,胡家历传各代都是智计过人。胡斐心知空手打他不过,乘机拾起断剑用作兵器,但怕对方使兵刃,却抢先激他一激。王剑英何等身份,明知吃亏,那肯先动刀子,料定他多拿一柄断剑也管不了用,只哼了一声,八卦掌中夹着擒拿手,迳来拿他握着断剑的手腕,左掌跟着劈向他的面门。 胡斐转动剑头,当作蛾眉刺使,一面递招,左手忽地往头顶一拉,取下毡帽,笑说道:“我右手有剑头,左手有盾牌,瞧你奈何得了我?”将毡帽当作盾牌,往他左掌一挡。王剑英心道:“臭小子,这么一挡,你左腕非断不可。”掌上又加了二分劲道,在他的破毡帽上击了下去。 忽听得王剑英“啊”的一声大叫,向后跃开丈余,这一声叫喊,声音惨厉,竟似受了重伤模样。众人一齐望着他,只见他左掌心中鲜血淋漓,不知因何受的伤。王剑英怒极,戟指胡斐喝道:“你,你……你这烂毡帽中藏着什么?” 胡斐将毡帽戴回头上,左手中赫然握着一枝金镖,笑说道:“这是你八卦门中的暗器,须不是我带来的。我随手在地下捡了一枝,想偷偷拿回去玩儿,你一定要揭穿我的底儿,好吧,这一枝小小金镖我也不希罕。”说着手一扬,对准他胸口射了过去。 王剑英侧过身子,伸手一抄,要想将金镖抄在手里。他先侧身了再伸手,那是心中对胡斐已存了忌惮之意,怕他发镖的手法又是十分怪异,一个抄接不到,不免打中了胸口。那知他一伸手却接了个空,胡斐手势是向前发镖,其实手指上使了一股反劲,将那金镖送向身后。 商老太刚好站在他的背后,突见金光一闪,镖已射到面前,急忙缩头,噗的一声,那枝镖打进她的髻子,颤巍巍的晃了几晃。商宝震吓得心惊肉跳,扑到他母亲身前,叫道:“妈,可伤着你么?” 自胡斐出手以来,几乎每一招每一式都是异想天开,叫人防不胜防,这一下花巧异常的发镖,更是眩人眼目。目睹商老太在间不容发之中死里逃生,人人尽皆骇然。赵半山捻须微笑,他想这种前扬后发的镖法,自己原也擅长,若是自己出手,就有十个商老太,也一齐打死了,只是这小孩装模作样的逼真神态却远非自己所能及。 商老太惊魂略定,叫道:“大师兄,快捏住脉门,镖上有毒。”商宝震一凛,大叫道:“我去取解药!”说着向内堂飞跑而去。 王剑英老而弥辣的性儿,倒与他过世的父亲差不多,掌心一受镖伤,只觉得左手麻痒,听得商老太这么一叫,右手拉断衣带,紧紧在手腕上缠住,脸色铁青。王剑杰手足关心,抢过来帮他缠腕。王剑英左手一甩,喝道:“走开!”王剑杰没曾防备,给他猛力一甩,退开两步,愕然相顾,叫道:“大哥?”王剑英挥起伤掌,呼的一声,疾往胡斐头顶拍到,脚下飞跑,竟然使出“游身八卦掌”的绝招,存心要将这狡童毙于他威猛凌厉的掌力之下。 胡斐学成武艺之后,首次是与商宝震对敌,其后对战商老太与王剑杰,此时与王剑英对掌,已是第四个敌手。越战得久,他心思越是开朗,怯意既去,尽力弄巧以补功力之不足。这“游身八卦掌”他曾在王剑杰手下领教过,当时手忙脚乱,险些儿命丧刀底,此刻已明白其中奥妙所在,心知若是跟他乱转,必致累得头晕眼花,晃眼之间王剑英已转到自己身后,斗然想起祖宗所遗的拳谱上有一种“四象步”,步法虽是单纯,却似大可用得,当下不及细加思索,一见敌人转到身后,立即向前跨了一步。就在与此同时,王剑英呼的一掌,已击向他的后心。 众人眼见他背后门户洞开,全无防御,不自禁为他担心,不料他轻轻巧巧的大步跨前,王剑英这一掌竟尔打空。那“游身八卦掌”只要一使动,再无停歇,不管一掌是否打中,脚下绝不停留,一掌掌的连绵发出。胡斐面向厅门,见王剑英抢到右边,登时向左跨了一步,他一步跨出与王剑英的发掌同时,使他这一掌又是打空。 要知太极生两仪,两仪生四象,四象生八卦,这“四象步”与“八卦掌”,其理原有共通之处。拳谱上的“四象步”,乃是练习拳脚器械的扎根基法门,并不能用以伤敌。 胡斐已练得极是纯熟,斗到后来,他索性双手叉腰,凝神注视对手动静,也不理他是否发招,只要他奔到左方,就向右一步,奔到前方,就退后一步。不论王剑英如何忽前忽后,忽东忽西,他总是好整以暇的前一步、后一步、左一步、右一步,来来去去只是四步,妙在拿捏得分寸恰到好处,而这步法又与八卦掌法的八卦方位丝丝入扣,每跨一步,均与那游身八卦掌若合符节,倒似与王剑英长期共习,练成了套子一般。 那“游身八卦掌”一出手就是四八三十二招,王剑英愈打愈是焦躁,却连手指尖也碰不到胡斐身上。赵半山看得暗自叹息:“这王剑英徒学父艺,只知墨守成法,临敌时自己不能另创新意,以求变化,看来王维扬是后继无人了。”眼见第一节的三十二招八卦掌堪堪使完,商宝震取来解药,叫道:“大师伯,服了药再收拾那小子。”这时王剑英左臂已渐渐不听使唤,知道毒气上行,当下跃出圈子,接过解药吞服。 赵半山道:“王师兄,我瞧……”王剑英知他定是出言劝解,侍他话一出口,自己若不听从,倒显得不给他面子,当即摇了摇手,抢上前又举掌向胡斐击去。只见他步法极小,出掌也甚凝重,原来是使出八卦门中最厉害的“内八卦掌法”来。先前王剑杰只移脚步,就制得商宝震无法动手,这时胡斐邯郸学步,竟也使到“四象步”而破解“游身八卦掌”,使王剑英大感脸上无光,这内八卦掌法一施,每一掌都是势若雷霆,胡斐硬接了三招,登感不支。 他心中暗叫:“糟糕!”一低头见对方步子向左踏出,猛地提脚往他的左脚背上踏去。 王剑英骂道:“你作死么?”脚一缩,右脚踏出时就错了八卦方位。王维扬教子习艺之时,规定极为严厉,不得有分毫差失,偏生这大儿子又是天性固执,临敌时脚下定须踏正方位,才肯出招。待他双脚移正,胡斐又是一脚对准他脚背踏了下去。这种胡闹的招数,原是任何成名的英雄所不屑为,胡斐却一味顽皮取闹,连踏几脚,王剑英心神微乱,胡斐见到有机可乘,猛地一掌,往他小腹上击去。王剑英叫声:“好!”双掌齐出,推在他的掌上。 这是以硬碰硬的对掌,再无讨巧之处,胡斐全身一震,左掌跟着力推,但仍感对方压力沉重无比,此时若微一退让,内脏立为对方掌力所伤,只得奋力抵挡。 赵半山见胡斐已然输定,笑道:”孩子,你输啦,还比拚什么?”在他背心轻轻一拍,一股力道从他身子上传了过去。王剑英双臂一酸,胸口微热,急忙撤掌后退。赵半山道:”王兄,你的功力自比这孩子高得多,那还用比什么?”他轻拍胡斐的肩头,赞道:“了不起,了不起,再过五六年,连我也不是你的敌乎啦。”言下自然是说:那你王剑英更加不用提了。 王剑英脸泛红潮,自知功夫与赵半山差得太远,要待交代几句场面话,跟这孩子却又不知从何说起,不由得怔在当地,不发一言。王剑杰见兄长的左掌紫黑,中毒甚深,向商老太道:“有没有外敷的解毒药?”商老太摇摇头,赵半山从怀中取出一个红色小瓶,拔开瓶塞,说道:“我自合的解毒散,很有点儿功效。”王剑杰知他是使暗器的大行家,身上不带解毒药则己,若是携带,定然应验如神,他挂念兄长安危,伸出手掌。赵半山在他掌心倒了少许,笑道:“尽够用了。”这么一来,王氏兄弟无论如何不能再向胡斐留难。 赵半山双手负在背后,在厅中走来走去,朗声说道:“咱们学武的,功夫定然有高有下,但只要心地光明磊落,行事无愧于天地,那么功夫高的固然好,武艺低也是一般受人敬重。我赵某人生平最恨的就是卑鄙无耻,卖友求荣的小人。”他越说声音越是严厉,双目瞪着陈禹不动。陈禹低下了头,目光不敢与他相接,突然一瞥眼之间,吓了一跳。 原来商老太发出七枝金镖被赵半山接住后掷在地下,胡斐用一枚镖刺伤王剑英之后,接着对掌,那镖仍是丢落在地,这时赵半山在厅中走来走去,足下暗暗使劲,竟将七枝金镖踏得嵌入了方砖之中,镖与砖齐,十分平整。众人见他脸有黑色,顺着他眼光一看,都是大为惊奇,知道他露这手功夫,一来是警告商老太不得再使歹毒暗器,二来是要逼陈禹出去算帐,叫旁人不敢阻拦。 陈禹四下一望,但见王氏兄弟忙着裹伤,商老太与商宝震脸如死灰,马行空微微点头,殷仲翔咬紧牙齿,脸有惧色,知道没一个敢出手相助,将心一横,大声说道:“好啊,平素称兄道弟,都是好朋友,今日我姓陈的身受巨贼胁迫,好朋友却到那里去了?姓赵的,咱们也不用出去,就在这里动手吧。”赵半山刚说得一个“好”字,忽听背后风声一动,知有暗器来袭,接着听得一声喝道:“好朋友来啦!”赵半山也不回头,反过手去两指一夹,接住了一把小小的飞刀,但觉那飞刀射来势道劲急,全是阳刚之力,接在手上时刀身微微一震,和福建少林派发射暗器的手法又自不同,笑道:“这位好朋友原来是嵩山少林寺的,可是不疑大师的高足吗?” 发射飞刀的,正是少林派的青年好手胡般若。王氏兄弟、殷仲翔、陈禹等都是一惊,但见赵半山并未回身,尚未见到胡般若的人影,却将他的门派师承猜得一点儿也不错。赵半山心中却想,我红花会只僻处回疆数年,离中原并无多时,看来名头已不及往时响亮,我要保护一个孩子,叫一个人出外,居然不断有人前来阻手阻脚,今日若不立威,倒教后生小子将红花会瞧得小了,当下朗声说道:”你这位好朋友站着可别动。”不等胡般若回答,双手向后扬了几扬,跟着转过身来,两手连挥,众人一阵眼花缭乱,但见飞刀、金镖、袖箭、背弩、铁菩提、飞蝗石、铁莲子、金钱镖,叮叮当当的响声不绝,齐向胡般若射去。 王剑英大骇,叫道:“赵兄手下容情。”赵半山一笑,说道:“不错,自该手下容情。”众人瞧胡般若时,无不目瞪口呆。但见他背靠墙壁,身周钉满了暗器,却无一枚伤到他的身子。胡般若半晌惊魂不定,隔了好一阵,这才离开墙壁,回过头来,只见数十枚暗器插在墙上,隐隐依着自己身子,嵌成一个人形。他惨然无语,向赵半山一揖到地,直出大门,也不向福公子辞别,迳自走了。 此手一露,即是处了陈禹死刑,更还有谁敢来干预?但陈禹临死还是强口,说道:“自来官匪不两立,我一死报答福公子,那便是了。”赵半山大怒,向王剑英等说道:“本来太极门中出此败类,是在下门户之羞,原想私下了结,可是他非叫我抖个一清二楚不可。”陈禹自己却也真不知道,什么事上得罪了这红花会的高手,要知他为人精明圆滑,原是不易与人结怨的,于是接口道:“不错,天下事抬不过一个理字,你说出来请大家评个道理。” 赵半山“哼”的一声,指着那个皮肤黑黑,眼晴大大的小姑娘,问道:“你不识这小妹妹么?”陈禹摇头道:“不识得,从来没见过。”赵半山道:“就可惜你识得她父亲。她是广平府吕希贤的女儿。” 此言一出,陈禹本来惨白的脸色更加白得可怕。众人“哦”的一长声,一齐向这女孩望去。 这女孩年纪只有十二三岁,但满脸风霜,显是小小的一生之中已受过许多困苦折磨,她指着陈禹,厉声说道:“你没见过我,我可见过你,那天晚上你杀我兄弟,爹爹,我在窗外看得清清楚楚。我每天晚上做梦,没有一次不见到你。”这几句话说得斩钉截铁,陈禹又是确曾做过那件事,张口结舌的“啊,啊”几声,没再分辩。 赵半山向众人双手一拱,说道:“这位姓陈的说得好,天下事抬不过一个理字,我把这件事的前因后果,说出来请大家评个理儿。各位想必均知,广平府太极门师兄弟三人,武功以小师弟吕希贤最强。这姓陈的,你称吕希贤什么啊?”陈禹低下了头,道:“他是我师叔。”他想赵半山述说往事,也不必跟他分辩,心中暗打脱身逃走的主意。 赵半山道:“不错,吕希贤是他师叔。说到吕希贤这人,在下可与他素不相识,他是北京亲王府的教师爷,咱们乡下人那里高攀得上?”言下之意,竞是透着十分不满,只是他存心厚道,又是碍着那小姑娘的面子,就只说到此处为止,接着说道:“在下隐居回疆,中原武林的恩怨原本不闻不问,可是一日中午,这个小姑娘寻到在下,哭拜在地,说要请我主持公道。小姑娘,你将那两件东西取出来给各位叔伯们瞧瞧。”那女孩解下背后的包裹,珍而重之的取出一个布包打开,烛光下各人瞧得明白,赫然是一对干枯的人手,旁边还有一块白布,满写着血字。赵半山道:“你说给各位听吧。” 那小姑娘将一双人手捧在手里,泪如雨下,哽咽着道:“一天晚上,我爹爹卧病在床,这姓陈的突然带了另外三个大汉,半夜里来到我家,说是奉王爷之命,要爹爹吐露太极拳什么九大诀的秘奥,不知怎样,他们争吵起来。我弟弟吓得哭叫出声,这姓陈的抓住了他,扬起宝剑威吓我爹爹,说道要是不说,就将我弟弟一剑杀死。我爹爹说了几句话,我也不懂,他……他……就将我弟弟杀死了。”她说到这里,眼泪更是不绝流下。 胡斐叫道:“这样的恶人,还不快宰了。”那小姑娘用手帕抹了抹眼泪,说道:“后来我爹爹跟他们动手,他们人多,我爹爹打不过,就这样给他们害死了。后来孙伯伯来到我家里,我就跟他说……”小姑娘不懂武林之中的恩怨关节,说起来有点不明不白。赵半山插口道:“那孙伯伯就是广平府太极门的掌门人孙刚峰。”这个人的名头大家是知道的,于是都点了点头。 那小姑娘又道:“孙伯伯想了几天,忽然叫我过去,他拿出刀来一刀砍下了自己的左手,蘸了血写成这封血书,又将刀放在桌子上,用力把右手挥在刀口上,又砍下了右手,叫我……叫我……送到回疆给赵伯伯,说太极门中除了赵伯伯,再无旁人报得我爹爹的血仇……”众人听得面面相觑,只觉这真是人间的一件极大惨事,只是那小姑娘说得太不清楚,实在不懂。 赵半山道:“这孙刚峰在下是识得的,当年他瞧不起我赵半山,曾来温州和我打过一场架,想不到竟因如此,心中有了我赵某人的影子。”众人心想:“这一场架定是孙刚峰输了。” 赵半山又道:“孙刚峰这封血书上说,他是广平太极门的掌门,自愧无能,收拾不下这姓陈的叛徒,因此上砍下双手,送给我赵某人,信上说什么‘久慕赵爷云天高义,急人之难’云云,嘿,他送我一对手儿,再加一顶大帽子,我赵某人虽跟他没有半点交情,这件事可不能不给他办了。” 陈禹惨白着脸,说道:“这封血书,未必是我孙师伯的亲笔,我得瞧瞧。”说着慢慢走到小姑娘身旁,去取血书,突然手腕一翻,寒光闪处,右手中一柄匕首已指着小姑娘的后心,叫道:“好,那就一齐同归于尽。” 欲知小姑娘性命如何,赵半山是否投鼠忌器,饶了陈禹,请看下回分解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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