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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八回 千手如来赵半山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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福公子见这样貌不惊人的黄口小儿,竟与自己府中的一等一的高手打了个旗鼓相当,心中又是诧异,又感有趣,负手后凝神观斗。突然间鼻中闻到淡淡的一阵脂粉香,眼光一斜,只见马一凤已站在身旁。他挨近一步,伸手去握住了她的手。这时人人都在注视厅中恶战,谁也没来留心他俩,可是大庭广众之间,竟然如此肆无忌惮的亲热,究竟算得大胆。福公子是没将谁放在眼里,马一凤却是少女初恋,情浓之际,不能自已。 王剑杰连劈数刀,均给胡斐以巧妙身法避过。王剑杰竭力辨认他武功门派,始终捉摸不定,心想他自承是胡一刀之子,虽听父亲说过胡一刀的名头,但胡家刀法究竟是怎么一种家数,是刚是柔?外门内家?却是丝毫不知,只见这少年忽而凝重如山,忽而流转似水,与一般刀法全不相同。又战数合,王剑杰焦躁起来,心想自己在福公子府中何等身份,今日斗一个小儿也拆到数十招,若再纠缠下去,纵然将他杀了,自己也脸上无光,当下刀法一紧,绕着他身子急转。 要知王氏八卦门的“八卦游身掌”天下驰名,接战时绕敌奔跑,待得敌人转过身来,又早已绕到他的背后,己脚下按着八卦位,前后来去,不加思索,敌人却给他转得头晕眼花。倘若敌人不跟着转动,则他在敌人背后发招,如何能够抵挡?这原是武学中一种极巧妙厉害的功夫。王剑杰自幼在父亲监督之下,每日清晨急奔三次,每次要绝不停留的绕五百一十二个圈子,临睡之时又急奔三次。这功夫从不间断,每天大圈子、中圈子、小圈子一共要绕三千余转,二十余年练将下来,脚步全已成为自然,只须顾到手上发招便行。 本来绕圈子时手上发掌,此时改用刀劈,但见他人影飞驰,刀光闪动,霎时间将胡斐裹在核心。胡斐乍逢劲敌,忙施展轻功躲避,他身形灵巧,轻功又高,居然在刀风之中纵横来去,避过了数十刀的砍削斩劈。 马行空看得大是惊奇,心中暗叫:“惭愧!前晚上见到的瘦小人影原来是他,若非见到这个少年,我焉能得知商老太的毒心?只是商家堡中卧虎藏龙,并非别人,却是这个黄瘦小孩,枉自我一生闯荡江湖,到老来竟走了眼了。”一瞥眼忽然不见了女儿,又见得徐铮也已不在厅中,微感温怒:“如这等高手比武,一生中能有几次得见?少年不知好歹,一溜子就去谈情说爱。日后成了夫妻,还怕谈不够么?” 他那知女儿虽然确是出去谈情说爱,跟她缠绵的却不是她的未婚夫婿。 忽听得当的一声大响,火花四溅,胡斐与王剑杰双刀相交。这一响之后,接着响之不已。原来王剑杰越转越快,越砍越是凌厉。胡斐究竟是年幼识浅,不明他刀法路数,到后来闪避不及,只得举刀还格。双刀一交,王剑杰心中暗喜:“这小子武功虽然不坏,力气究小,再砍几刀他兵刃非脱手不可。”当下一路急砍猛斫,胡斐被迫硬接,五六刀过后,手臂震得渐感酸麻。 王剑杰身材魁梧,胡斐的头还及不到他头颈,一个居高临下,一个仰头接招,强弱之势更是显然。胡斐眼见就要不敌,突然灵机一动,将他一刀架开,跳出圈子,叫道:“且慢!”王剑杰与他本无仇怨,见他小小年纪,居然接了数十招,心中动了爱才之念,说道:“好吧,你认输便是,我就饶你一命。” 胡斐笑道:“谁认输了?你不过胜在生得牛高马大,身材上占了便宜,那又算得什么本事?你等一下。”说着搬过一张长凳,往厅中心一放,纵身上凳,叫道:“咱们再来比过。”王剑杰又是好气,又是好笑,道:“那算是什么?”胡斐道:“咱们话说明在先,你可不许踢动我的长凳,否则就算输了。”王剑杰呸了声道:“天下那有这种比武法子?”胡斐笑道:“我人未长足,自是没你高。你若不愿,五年后等我长得跟你一般高了,再来和你决个胜负。” 要知胡斐年纪虽小,却是智谋极富。他初时以为学得父亲遗书上的武功之后,就是天下无敌,岂知一上手就给商老太扣住脉门,结结实实的挨了一顿好打。那还可说自己是一时不备,这时与王剑杰一动手,才知自己虽然刀法大胜于他,功力却和他差得太远,因而交代了这几句话,就想脱身。那知王剑杰一来丢不起这个脸,二来自恃必胜,骂道:“小猴儿崽子,不踢你这凳又怎样了?怕老爷劈不死你么?”说着一刀向他腰间削去。 胡斐横刀一封,二人又起手来。此时二人高矮齐头,胡斐在长凳上奔左窜右,抡刀而战。因那凳子有五尺来长,王剑杰不便绕着转,改使一套刀中夹掌的武功,但那八卦门中武功也甚繁复,单是刀法,就有大架、小架、内架、外架诸种变形。他刀法一变,左挥右削,专砍胡斐的小腿。胡斐向上一跃闪过,王剑杰不待他落下,第二刀贴着凳面横削,收刀时跟着自左向右拖转,胡斐若踏回凳面,一足非给削断不可,如要避过这两削,只有离凳落地。 好胡斐,当真是计谋百出,突然伸脚尖在长凳左端用力一点,借势上跃,那长凳蓦地竖立,王剑杰未曾防备,给那长凳翻上的左端在下巴一撞,好不疼痛,胡斐却已站在竖起的长凳顶端,抡刀砍将下来。这一下变故甚是滑稽,旁观众人忍不住失笑。 王剑杰大怒,挥刀出了几招,只因胡斐在高,自己反处劣势,也顾不得曾答应不动他的长凳,左腿飞出,砰的一声,将长凳踢翻,跟着一刀“上步劈山月”,向胡斐胸上剁去。胡斐人未落地,横刀一架,借着他一剁之势,窜出半丈,危急之下左手举起长凳,当作一条长形盾牌,用长凳挡架他的刀招,右手的紫金刀却一刀的递将出去。 王剑英见兄弟久战不下,早已皱起了眉头,旁观众人中如陈禹、殷仲翔、马行空等无一不是江湖好手,但见战局变幻,胡斐早已落败,王剑杰却始终拾他不下,均是暗暗称奇。 此时胡斐左凳右刀,兵刃上大占便宜。那长凳是红木所造,甚是坚硬,被王剑杰连砍几刀,却砍之不断。胡斐躲在凳后,反而不断抢攻。王剑杰骂道:“小猴儿,老爷叫你知道厉害!”猛地里一招“上歪门”,用刀斜削,登的一声,险些将长凳削为两截。岂知这一刀用力太强,刀刃深入凳内,回手一拔竟然拔不出来。他正要加力回夺,胡斐已乘机挺刀尖刺向他的小腹。这一招犹如流水行云,来得好快,王剑杰一惊,只得撒手放刀。但他明明已经得胜,被这小孩胡混夺去兵刃,心中焉肯甘服?当即空手进击,这位八卦刀名家竟要以一双肉掌挽回荣誉。 只见他点打戳拿,劈击压撞,两只肉掌在胡斐刀缝中直攻而进,威势竟是丝毫不弱于使刀之时。胡斐力弱,挺着一只笨重的长凳,如何能与他轻捷的空手相敌?眨眼间连遇险招,拍的一响,肩头被他一掌击中,险些跌倒。 旁观众人一齐叫了起来,胡斐忍住疼痛,一低头,左手将长凳一送一放,随即抓住了凳面上的那柄单刀,右足在凳上猛踢一腿,那张长凳离刀,向王剑杰撞去。王剑杰见他拼斗不依常法,一味胡混,大有相辱之意,心中愈怒,双掌狠狠的向长凳劈去。那长凳先前已被深深砍了几下,再加掌力一震,登时断为两截。胡斐已双刀在手,着地卷来。 王剑杰空手对刀,丝毫不惧,右手拿,左掌钧,突然胡斐惊叫一声,左手刀已被他夹手夺去。王剑杰将刀往地下一摔,仍是空手对刀。他在掌法上浸淫二十年,使将出来果然神威凛凛。商宝震在旁瞧得又是沮丧又是喜欢,沮丧的是自己自幼苦学,只道已窥堂奥,但与这位师叔相较,不知何年何月方能练到他这样的功夫,喜欢的是本门武功如此神妙,只要不断修习,前途自是不可限量。猛听得王剑杰暴喝一声:“去!”胡斐紫金刀脱手高飞,向后跃开。 王剑杰双掌一并,排山倒海般击将过来,胡斐眼见抵挡不住,他人小诡计多,忽地指着他哈哈大笑。王剑杰收掌不发,倒给他笑得莫名所以,楞了一楞,骂道:“小子,你笑什么?”胡斐笑道:“我帮手来啦,不再怕你们这许多大人齐心合力的欺侮我一个孩子。”王剑杰一愕,自忖:“我是江湖上的成名人物,与这小鬼头一般见识,到底该是不该?”胡斐笑道:“我这就接我帮手去,你们都在这里等着,可别害怕了逃走。”乘着王剑杰迟疑未定,急步向厅门走出,便想乘机开溜。 商老太已拾起胡斐手中的八卦刀,蓦地纵上,拦住去路,喝道:“小杂种,想逃么?”可是她心知道这小孩的武功在自己之上,却也不敢十分逼近,就在此时,只听得远处马蹄声响,向商家堡急驰而来。静夜之中,蹄声显得异常清晰。本来快马狂奔,蹄声繁密,也是常事,但说也奇怪,这匹马落蹄之声犹如急雨,比两匹马同时奔跑的蹄声还更紧接。厅上之人多半是江湖上的大行家,钢刀快马,正是家常便饭,听得蹄声有异,不禁脸上均现诧色,霎时之间,那马已奔到了堡前,但听庄丁呼叱声,堡门推开声,庄丁跌翻声,兵刃落地声接着响起。众人愕然相顾之际,厅门口已多了一人。 蹄声初起是在三数里外,但顷刻之间,此人已闯进堡来,现身厅口,其迅雷不及掩耳的神速,真是罕见罕闻,堡中一闻警讯,立时转个御敌的念头也来不及,别说分派人手了。群豪耸动之下,目光一齐注视在他身上。 只见那人五十岁不到年纪,穿着一件宽宽大大的长袍,上唇微髭,头发已现花白,中等身材,略见肥胖,笑吟吟的面目甚是慈祥,右手携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女孩。瞧他模样,就似是一个乡下的土财主,又似是小镇上商店的掌柜,随口就要说出“恭喜发财”的话来,虽然略觉俗气,却是神态可亲,与进堡时那股剽悍凌厉的势道全不相衬。 胡斐说有帮手到来,原是信口开河,只盼商老太等一个不提防,就此溜走,岂知事有凑巧,刚好有人赶进堡来。他乘着众人群相注视胖子之际,绕到各人背后,慢慢走向厅门。但旁人一时忘记了他,商老太可没忘记,见他要走,伸掌手往他背心拍去,出的掌法正是八卦掌绝招之一的“背心钉”,只要拍中了,立时叫他震碎五脏,呕血而死。那胖子见商老太以如此毒辣手法对付一个孩子,“噫”了一声,正要出手相救,却见胡斐身形一动,左手倒钩,带着她手掌往旁一甩,已将这记绝招化解了。商老太一个踉跄,跌出三步方才站定。那胖子见胡斐瘦瘦小小的一个孩子居然有此武功,大是惊奇,不由得连连向他望了几眼。 王剑杰的哥哥王剑英见了这个胖子,依稀有些面熟,一时却想不起来,抱拳说道:“尊驾高姓大名?暮夜光临,有何见教?”那胖子抱拳还礼,道:“不敢,小弟姓赵。”王剑英猛地省起,说道:“啊,原来是红花会赵三爷光临,真得恕小弟眼拙。”群豪一听眼前此人竟是红花会的大头领千手如来赵半山,一齐惊动。七年前红花会英雄会合少林寺僧众火烧雍和宫,大闹紫禁城,乃是轰动武林的大事,天下皆知(详情请参阅拙作《书剑恩仇录》)。此后红花会即默默无闻,江湖上传言,群雄归隐回疆,休养生息,不料赵半山突然在此出现。王剑英年青时曾在漂局中见过他一面,但事隔二十余年,赵半山早已非复旧时容貌,因此初时见面竟然难以忆及。此时他加倍留神,满脸堆喜的道:“赵三哥是一人来山东,还是众位英雄一齐出山了?家父生前常自提及众位英雄了得,好生记挂。” 赵半山性子慈和,胸无城府,和谁都合得来,随口答道:“是小弟一人有点私事,来到山东。请问令尊是……”王剑英听了他只有一人,放下了一大半心,暗道:“若是他会中兄弟倾巢而出,在这里撞见了可不好办。”于是答道:“家父是镇远镖局……”赵半山接口道:“啊,原来是王老镖头的贤郎,怎么老镶头仙游了啦?”脸上神色黯然,却是真正的难过。王剑英道:“先父已去世六年了,这是舍弟剑杰。”他转头向王剑杰道:“赵三爷太极拳、太极剑天下无双,今日真是幸会。” 他正待要替各人引见,王剑杰心直口快,已接口道:“这位陈兄也是太极门的,两位本来相识么?”说着向太极手陈禹一指。赵半山“哼”了一声,慈和的脸上登时现出一层黑气,向陈禹从头看到脚,又从脚行看到头的细细打量。陈禹见他看到自己时脸色忽变,心中微觉局促不安,给他这么一瞧,更是尴尬。赵半山携来的女孩突然伸手指着他,大声道:“赵叔叔,就是他,就是他!”她声音尖细,语声中充满了愤怒。 陈禹见这小女孩肤色微黑,脸上满是憎恨之情,自己却是从未见过,当下转过头向王剑杰道:“赵三爷是南派温州太极门,兄弟是直隶广平府太极门,咱们是同派不同宗。赵三爷是我们前辈,兄弟向来仰慕得紧。”说着走近身去伸手欲拉,意示亲近。那知赵半山宛如未见,双手负在背后,不去理他,转过身问王剑英道:“王兄,兄弟今日来得冒昧,先向各位谢过。”说着团团作揖,众人连忙还礼,均称:”好说好说,赵三爷太客气了。”只把陈禹气得半身冰凉,伸出了手缩不回去,僵在当地,心道:“我几时得罪你了?你名头虽大,难道我当真怕了你不成?”王剑英指着胡斐道:“这位小兄弟与我弟妹有点过节,那也是他上代结下来的梁子,现下我师弟人也过世多年了,咱们冲着赵三爷的金面,这件事揭过不提,大家罢手如何?”说着哈哈大笑。原来他与商剑鸣向来不和,本就无意为他报仇,此时更想卖赵半山一个好。赵半山愕然不解。商老太却已叫了起来,骂道:“什么赵半山赵一山,到得商家堡来,谁都别想撒野。”赵半山道:“王兄说的是什么,小弟可不明白。”王剑英道:“我这弟妹是妇道人家,赵三爷别理会她。来来来,小弟借花献佛,敬赵三爷一杯。”说着便去斟酒。 胡斐知道再说下去,自己撒的谎话立时要拆穿,于是大声道:“赵三爷,这些饭桶饮酒吹牛,那也罢了。他们却说红花会个个都是脓包,又说八卦掌的功夫如何英雄无敌,说他们门中的老英雄如何凭一柄八卦刀,打败了所有的红花会人物。小的听不过了,因此出来训斥,他们却偏生不服,和我动手。赵三爷,你说气人不气人?这个理却要请你来评一评了。”赵半山全然不明白他们争些什么,但当年王维扬曾和红花会动手,这件事却是有的,红花会也没凭武力胜他,只是使计逼得他服输,想来剑英、剑杰兄弟说起此事时,定是夸他父亲英雄了得,那也是人情之常,于是笑了笑道:“王老镖头的武功高强,咱们兄弟个个都是十分佩服的。”突然间目光如电,射向陈禹,说道:“陈师傅,请你跟我出去,咱们借一步说话。” 陈禹心中一凛,道:“在下和赵三爷素不相识,不知有何吩咐?这儿各位朋友都是光明磊落之辈,有话就请在此明说不妨。”赵半山冷笑一声,道:“这是我太极门门户之耻,何必让旁人知晓?”陈禹脸上变色,退后一步,朗声道:“你是温州太极,我是广平太极,咱们同派不同宗。我管不着你,你管不着我。”赵半山道:“就只为陈兄手段太过厉害,广平府太极门没人敢出头,兄弟才不辞万里的从回疆赶来。小弟先到北京,听说陈兄到山东来啦,一路寻访而来,总算是天网恢恢。” 众人听他用到“天网恢恢”四字,心中都是一惊,不知那陈禹在门户中干了什么事,累得这位赵三当家迢迢追寻。陈禹身材高瘦,精明强干,在江湖上成名多年,名头虽然不及赵半山响亮,却也是北派太极门的佼饺者,更何况投依福公子后,有了极强的靠山,对赵半山毫不畏惧,厉声道:“我先前尊你一声前辈,那是瞧你的年纪份上。你我南北太极各有所长,凭你就能压得了我吗?”语声甫毕,一招“玉女穿梭”,猛向他肩头拍去。北派太极讲究柔中蓄刚,赵半山追奔数月,辛劳万里,为的就是眼前这一招,他的拳术此时实已到了炉火纯青之境,一见敌招击到,当下后发制人,身躯微蹲,使出一招“云手”,带住他的手腕,向右一引,陈禹立足不住,登时半边身躯酥麻。要知各派太极,拳招都是大同小异,强弱差别全在各人的悟性与功力。 那天龙门的好手殷仲翔是陈禹至交,当赵陈口头相争之时,他已拔剑在手,跃跃欲试,眼见陈禹一招即败,挺剑向赵半山身后刺去,喝道:“放手!”赵半山更不回身。就在陈禹腰间抽出他的佩剑,回剑一挡。这一下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,双剑一交,当的一声,殷仲翔的长剑已断成两截。 群豪见他一招制住太极好手陈禹,一剑震断天龙门好手殷仲翔的长剑,尽皆失色。 赵半山向陈禹冷然道:“怎么?你出不出去?”众人见他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的惊惶不定。突见金光闪动,七枝金镖分从上下左右向胡斐射了过去。原来商老太眼见报仇之望行将成空,见众人注目赵陈二人,正是良机,猛地一口气发出七枝金镖。她与胡斐相距不过五尺,这一下陡然发难,就算本领强于胡斐之人,要想七枝镖尽数躲过,也是千难万难。她处心积虑的要为丈夫复仇,知道苗人凤胡一刀武功卓绝,正正式式的动手比武,绝难取胜,因此镖上都喂上了见血封喉的毒药。 胡斐叫声:“啊哟!”急忙扑倒,上面三枝镖虽然避过,打向他小腹和下盘的四枝镖却无法闪躲。赵半山伸出长臂,一捞一抄,半路上将七枝镖尽数接在手中。他绰号叫做“千手如来”,“如来”是说他面和心慈,“千手”却是说他收发暗器就像生了一千只手一般,这抄接暗器,正是他生平最擅长的绝招。众人只觉眼前一花,也没看清楚他如何出手,七枝金镖已到了他的手中。别说七枝,就七七四十九枝金镖齐发,他也不放在眼中。烛光下见镖头带着暗红之色,拿到鼻边一嗅,果然有一股甜香,知道镖尖带有剧毒。他是使暗器的祖宗,却最恨旁人在暗器上喂毒,常言道:“暗器原是正派兵器,以小及远,与拳脚器械,同为武学三大门之一,只是给无耻小人一喂毒,这才让人瞧低了。” 他回过头来,狠狠向商老太望了一眼,说道:“王维扬何等英雄,他教人暗器喂毒么?教人这般卑鄙偷袭么?更何况用这种手段对付一个小孩。”这几句话说得大义凛然,王氏兄弟暗自惭愧。 商老太见王氏兄弟低下了头,大声道:“你是什么东西,竟上商家堡来欺人?只可叹我先夫商剑鸣死后,八卦门中再无英雄好汉。我儿子年幼,老婆子是女流之辈,只好容得你欺侮。”她忽然放声哭道:“剑鸣啊,你一死之后,八卦门就只剩下一批狗熊了,只知道奉承外人,再没半个有骨气之人给门户争一口气。剑鸣啊,赶明儿起,我叫你儿子改投太极门,别让他在江湖灰头土脸,一辈子让人看轻。剑鸣啊,想当年你何等英雄,早知今日如此,这柄八卦刀你就该带入棺材,也免得在这里丢人现眼。”她哭一声骂几句,将八卦刀抛在地下,又用脚踏,又吐唾沫,只气得王氏兄弟满腔怒火,可又不能当着外人之面与她争闹。 赵半山急欲带着陈禹离去,只是商老太以如此毒辣手段对付胡斐,自己一去,这小孩必遭毒手。他是侠义之人,虽与胡斐毫无瓜葛,但事见不平,焉能袖手不理?向王氏兄弟抱拳道:“这孩子我今日就带了去,日后再谢二位盛情。” 王剑英还未答话,商老太却又哭起来:“剑鸣啊,你早早死了倒也干净,不必见到这种丢人现眼之事,你师弟号称八卦门高手,却斗不过一个十多岁的小孩,连看家门的一柄刀也让人家夺了。你师兄更加怕那小孩,只盼他快些远远离开……” 王剑英给她激得再也忍耐不住,大声喝道:“住嘴!”转身向赵半山道:“赵三爷,适才我弟妹之言,你都必都听见啦。今日不是在下不给赵三爷这个面子,只是若凭这小孩如此而去,我八卦门在江湖再难立足,我兄弟也没脸做人。”赵半山心想:“他所说的倒也是实情。”于是向胡斐说道:”孩子,你怎地得罪两位王师傅了?快磕个头陪了礼,随我出去。” 赵半山见识老到,这一次说了错话,他见胡斐适才将商老太这一带,身手虽然不弱,总是个孩子,那知他天生豪迈,岂肯轻易向人低头?笑道:“赵爷,你叫他向我磕头?这个我可不敢当。”赵半山一愣,心道:”这小子怎地如此贫嘴?” 王剑英本想胡斐一陪礼,就此下台,听他如此回答,心中怒极,但他年纪已大,在赵半山面前仍是不动声色,说道:“小兄弟,你武功果然不错,也怪不得狂妄。来来来,我王剑英领教你几招。” 胡斐跃到厅心,呼的一拳,迎面就往王剑英鼻子上打去。王剑英微微一笑,顺手还了一掌。 欲知王胡二人胜负如何?赵半山追寻陈禹所为何事?请看下回分解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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