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七八


  老蛔虫道:“你就算再多练十年,也不算老。”

  武三爷笑笑道:“就算我的样子还不老,浑身也充满气力,有样东西如果再不拿出来用一下,再搁十年只怕就不能再用的了。”

  老蛔虫忍不住大笑道:“你那二十年和尚到底是怎样做的?”

  他不笑还好,一笑血又从口内溢出,面上的肌肉一下抽搐,那条腰弯得更厉害。

  武三爷没有回答,只是叹气。

  老蛔虫勉强忍住笑,道:“于是你就偷出少林寺?”武三爷道:“以我当时的身份,随便找一个理由,都可以打从正门大摇大摆的下山。”

  老蛔虫好象很感兴趣,只问道:“下山之后第一件事你要做的是什么事?”

  武三爷道:“一个穷和尚还俗,第一样最需要的东西你又知道是什么?”

  老蛔虫道:“钱!”

  武三爷笑笑点头,道:“所以我夤夜劫了几户人家,一来充实一下自己的腰包,二来也乘便找套象样的帽子衣服。”他又笑,这一次笑得有些暧昧道:“然后你可知我跑去什么地方?”

  老蛔虫道:“酒楼!”

  武三爷道:“酒楼跟和尚井没有多大的缘份,我去的地方一定能够找到一些与和尚很有缘份的人。”

  老蛔虫听不明白。武三爷笑道:“做一日和尚,撞一日钟,却有一类人,做一日钟,撞一日和尚,你可知那一类人是什么人?”

  “妓女!”老蛔虫叹一口气,“你跑到妓院去了?”

  “原来你也是个聪明人。”武三爷捧腹大笑。

  老蛔虫却笑不出来,一张脸已如白纸。

  武三爷大笑着道:“我一共要了两个妓女,她们本来都奇怪我怎能够应付两个人,可是到我脱下了衣服帽子,她们就完全不奇怪了。因为在她们的面前除了一个小和尚之外,还出现了一个大和尚。”

  这句话出口,武三爷已笑弯了腰。

  老蛔虫的腰却反而直了,整个身子标枪一样飞向武三爷。

  人未到,手已到,一只手斜切武三爷的脖子,另一只手却捏向武三爷身上的小和尚。

  一出手就是致命的杀手,只要一只手落在武三爷的身上,武三爷便死定了。

  在目前这种情景来看,武三爷分明得意忘形,老蛔虫应该可以得手。

  谁知道他的双手还未落下,武三爷笑弯了的腰猛可一扭,整个人变了滚地葫芦,左脚贴地,右脚借力一蹬。

  噗一声,老蛔虫正往下扑落的身子便转了起来。

  一声怪叫惊破长空,他的人,最少飞高三丈。

  武三爷旋即从地上跃起身子。

  他的面上已没有笑容,冷冷地盯着老蛔虫半空摔下,冷冷地道:“那一拳不能使你闭上嘴巴,这一脚总该可以的了。”

  老蛔虫烂泥一样摔在地上,动也不一动,声也不吭一声。

  武三爷那一脚非独已可以要他闭嘴,连那半条人命都蹬掉。

  那一脚也正蹬在他的命根子之上。

  武三爷却似乎当他还活着,又道:“做到第十年少林和尚,我已经懂得分心二用,以你经验的老到,怎么竟会看不出我一面跟你说笑,一面已准备给你一脚?”

  死人又岂会回答?老蛔虫人已死了,一双眼仍睁得老大,像死得并不甘心。

  这条老蛔虫并未能进入武三爷深沉的城府之中。

  在武三爷的老谋深算之下,终于给那一拳那一脚打散了。

  武三爷就只是说了那些话,倏地一纵身,跃上巷子旁边的一间屋子。

  随后是一抱衣服,一顶竹笠,一件蓑衣,都是他换下来的东西。

  他并没有换回原来那一身装束,跳回地上后脚一挑,亦将老蛔虫的尸体挑到那些尸体的上面,再将那些衣服往上面一丢,竟就推着那一辆车子穿过长街,转入那边的一条巷子。

  那并不是去乱葬岗的道路,他要将这一车尸体推到什么地方去?

  长夜已尽,晓露凄迷。

  辘辘车声去后,天地间又是一片静寂。

  清晨。

  在妓院来说,清晨就等于深夜,偌大的一个鹦鹉楼似乎只有一个人起来。

  这个人其实根本没有睡觉。

  他出来的地方也不是他自己的房间。

  没有门,漆黑的门户早已碎裂在地上。

  这个房间当然就是宋妈妈那间魔室。

  现在从魔室出来的这个人当然就是王风。

  除了这个不怕死的小子,有谁还有这个胆量?

  王风的面色并不好,本已死灰的脸庞更添上一抹惊悸。

  他扶着楼外的栏干,一副要呕吐的样子,却没有呕出来,这连他都觉得奇怪。

  魔室又有了灯光。

  王风燃起的灯光。

  借着那灯光,王风已将整间魔室仔细的搜查一遍,一针穿透三只蝙蝠,零落的尸体……妖异的恶臭,刺鼻的血腥,碎裂的第十三只血奴,粪便、尿液、脓血、月经、眼泪、混合面粉做成的魔饼……

  魔室中所有的东西都无不透着恐怖。

  他简直就像是走在地狱中。

  找遍了整个地方,甚至连九子鬼母的雕像他都已倒转,却并无发现。

  他退了出去。

  院子里朝雾迷蒙,凋落的花木散发着淡淡的清香。

  不知何时雨又已落下。

  如丝的细雨在秋风中飘飞。

  秋风秋雨愁煞人。

  这种天气里最好就是睡觉。

  王风伸了个懒腰,转过身,走向血奴的房间。

  里面有三丈宽的大床,舒适的大床,就不知他敢不敢睡下去。

  棺材仍在那边墙下,空棺材,僵尸仍没有回窝。

  王风走过去,看一眼又走回来,将门窗掩上,然后一纵身跳到那张床上。

  他居然就在那张床上睡觉。

  门被敲开的时候,已又是正午。

  敲门的是两个十五七岁的小姑娘,送来了饭菜。

  她们看见房中只有王风一个人,都觉得非常苟怪,却都没有问。

  在妓院里混日子的人大都识相。

  她们放下饭菜,将门掩上,赶紧离开。

  王风当然不会叫她们把饭菜带走,他饿得已要发疯。

  他张开喉咙,就像是将饭菜倒下去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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