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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六


  鸟笼空了,鹦鹉呢?

  是不是全都死了?是不是也全部死在七月初一的那一天晚上?

  王风道:“是叫我上去还是请我上去?”

  老太婆道:“请!”

  小搂上的门是虚掩着的。

  王风用一只手托着棺材,一只手推开门,就走进了个奇怪的地刀。

  他到过很多地方。

  人世间各式各样,奇奇怪怪的地方,他大都见识过。他知道这世上有些地方美丽得像天堂,也有些地方可怕得像地狱。

  这地方很美,里面每样东西部很美,可是看起来却像是个地狱。

  美丽的地狱。

  他第一眼看见的是幅图画,画在对面墙壁上的一幅图画。

  五丈宽的墙壁上,画满了妖魔。

  各式各样的妖魔,有的半人半犬;有的非人非犬;有的形式是人,却不是人:有的形状是大,却偏偏有颗人心。

  五丈宽墙,画的也许并没有十万妖魔,却有只鹦鹉。

  血鹦鹉。

  妖魔们手里都有柄弯刀,刀锋上都在滴着血,滴成了这只血鹦鹉。

  血鹦鹉刚开始飞,飞向一个戴着紫金白玉冠的年轻人。

  一个很英俊,很温和的年轻人。

  妖魔们却在向他膜拜,就像是最忠实的臣子在膜拜帝王。

  难道“他”就是魔中之魔?

  难道这个看起来最像是人的年轻人,就是魔王?

  血鹦鹉也有它的臣子。

  十三只美丽的怪鸟,围绕着它,飞翔在它左右,有孔雀的翎,有蝙蝠的翅,有燕子的轻盈,又有蜜蜂的毒针。

  ──这就是血奴?

  王风看呆了。

  屋子里还有硬底皮靴,有带着刺的飞鞭,有三丈宽的大床,床顶上挂着钩子。

  这些王风居然完全没有注意,他的希望都已贯注在这幅画上。

  ──图画上的地方,难道就是奇浓嘉嘉普,画的就是那一天?

  ──那就是诸魔的世界,没有头上的青天,也没有脚下的大地,只有风和雾,寒冷和火焰。

  ──那一天就是魔王的十万岁寿诞,九天十地间的诸魔都到了,都刺破中指滴出了一滴魔血,化成了一只血鹦鹉。

  王风看得实在太出神,甚至连屋子里有人走进来,他都没有发觉。

  幸好他总算听见了她的声音。

  娇美妩媚的声音,带着银铃般的笑。

  那全然绝不像血奴飞翔时带出来的铃声。

  “你喜欢这幅画?”她带着笑问。

  王风忽然回头,就看见了一个他这一生从未见过的女人。

  从未见过的美丽,也从未见过的怪异。

  她并不是赤裸着的。

  她还穿着一半衣裳──既不是上面一半,也不是下面一半。

  她右边半身衣裳,穿得很整齐,左边半身却是赤裸的。

  她在耳上戴着珠环,有半边脸上抹着脂粉,发上还有珠翠满头。

  只有右边。

  她的左半身看来就像是个初生的婴儿。

  王风怔注。

  怔了很久,他才能再回头去看壁上的图画,画上的血奴。

  这次他看得更仔细。

  他终于发现画上的血奴也是这样的──半边的翅是编蝈,半边的翅是兀鹰,半边的羽毛是孔雀,半边的羽毛是凤凰。

  “血奴。”王风终于明白:“你一定就是血奴。”

  她笑了。

  她的笑容温柔如春风,美丽如春花,又像是春水般流动变幻不定。

  她的瞳孔深处,却冷如春冰。

  “你不是鹦鹉,更不是血鹦鹉。”她还在笑:“你是个人。”

  王风道:“你看错了。”

  血奴道:“你不是人?”

  王风道:“如果你是血奴,我为什么不能是血鹦鹉?”

  血奴道:“你一定不是。”

  工风道:“为什么?”

  血奴道:“因为我认得血鹦鹉。”

  王风道:“你见过它?”

  血奴道:“当然见过。”

  王风道:“它也给了你三个愿望?”

  血奴道:“它没有。”

  王风道:“为什么?”

  血奴道:“因为我是血奴。”

  王风也笑了。

  他开始笑的时候,才注意到她的腰肢是多么柔软纤细,她的腿是多么修长结实。

  血奴并不想避开他的目光,反而迎上去,道:“你看中了我?”

  王风在叹气。

  他不能不承认这个女人实在值得一个男人付出他毕生的积蓄。

  他又想起了那个坐在油腻柜台后的老人。

  血奴道:“你既然知道找是什么人,就应该知道我很贵。”

  王风也承认:“我看得出。”

  血奴道:“你带来了什么?”

  王风道:“你也应该看得出。”

  他带来的是口棺材。

  血奴又笑了:“来找我的人,好象是没有用棺材装银子的,你倒是第一个。”

  王风道:“我也不是。”

  血奴道:“不是?”

  王风道:“这口棺村里,连一分银子都没有。”

  血奴道:“棺村里有什么?”

  王风道:“有个人。”

  血奴道:“死人?”

  王风道:“不知道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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