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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〇


  “你别误会,我是想替你,将这个木盘送进去。”云飞扬慌忙解释。

  长清看着他,忽然一眨眼睛,道:“你是不是有话要跟师父说,又不敢进去。”

  “就是这意思。”云飞扬不由赞上一句,道:“难怪师父说,年轻一辈最聪明的就是你。”

  “少拍我马屁!”长清虽知道是马屁,仍觉得受用至极。

  云飞扬遂伸出双手,但长清却将木盘移开,道:“嘘!你要对师父说哪一个的坏话?”

  “哪一个的坏话都不说。”

  “哦!那我要对师父说什么?”

  云飞扬一摊,没有回答。

  “不说就拉倒!”

  “我是要问师父为什么……”云飞扬只有直说:“只让我做活靶子,尽给师兄们出气。”

  长清看着他,摇头道:“你也是怪可怜的,好,我就帮你这个忙。”

  云飞扬又伸出双手。

  “你可要小心说话,莫要连累我。”长清一再叮嘱。

  “放心,你看我也不是那种人。”云飞扬接住了那个木盘。

  “看来的确不像是,却也莫要忘记我曾经帮过你这个忙。”

  云飞扬一叠声道:“当然了。”

  “其实这也是废话。”长清一派老气秋的样子,道:“所谓施恩莫望报,再说,你不给我添麻烦,已经是无量寿佛,报答自然就免提。”

  云飞扬苦笑。

  长清终于将木盘放下,云飞扬接下这个木盘,脚步反而轻松起来。

  “我现在进去了。”滴溜溜一转,捧着木盘,走向云房。

  长清真还够朋友,走过去替他敲了一下门户。

  “门没有关着。”房内传出青松的声音。

  长清伸手一堆门,云飞扬立即走了进去。

  青松仍站在西窗下,背向灯火。

  他好象知道是什么人进来,头也不回地吩咐道:“放在桌上就可以了。”

  云飞扬将木盘在桌上放下,也就呆在桌旁。

  青松眉一扬,道:“你出去。”

  “主持──”云飞扬终于叫出声。

  青松有点意外,终于转身,目光落在云飞扬脸上,道:“是你?”

  “弟子云飞扬拜见主持。”

  “长清呢?”

  “他有些不适,所以我……”

  “方才我见他还生龙活虎,飞扬──年轻人什么不学,竟然学说谎,并不是一件好事。”

  “弟子知罪。”

  “你有话要对我说进来就是,用不着找借口,找长清帮忙。”

  “弟子以后不敢。”

  “是了,你到底有什么话一定要跟我说。”

  “弟子……弟子……”

  “说就说,吞吞吐吐,像什么?”

  云飞扬一咬牙,道:“师父,我实在受不了。”

  “你是说哪一方面?”

  “就拿练功方面来说,怎么总是要我拿着那个木靶子跑来跑去?”云飞扬双手一摊,道:“这倒还罢了,那些暗器不射向靶子,却老是朝我身上招呼,若不是我做好了准备,今天便已难逃劫数,死在暗器之下了。”

  “你现在不是仍活得很好。”

  “那是我的运气还不错,一个人的运气可不是永远都那么好。”

  “你的意思是……”

  “要公平,不能够厚此薄彼。”

  “武当派中,一向公平。”

  “却是除了我之外,就没有第二个活靶。”

  “也许是谢平一时疏忽,你应该去找他说清楚。”

  “还说呢,今天早上我一说,活靶是不用做了,却要我去看猪、赶猪、喂猪。”

  “你别看其它的师兄弟现在很舒服,你做的工作他们哪一个没做过,可是他们都没有你这么多话。”

  云飞扬摇头道:“主持你有所不知,弟子已受尽委屈……”

  “我什么都知道。”青松语音安详。

  一顿,接着又道:“天将降大任于斯人,必先劳其筋骨……”

  “恕弟子不懂。”云飞扬一再摇头。

  “简单来说,这一切都是学习武当派武功必经的途径。”青松的语声始终那么安详,接道:“就说做活靶,是训练一个人应变……”

  云飞扬截口道:“看猪、赶猪、喂猪又训练什么?”

  青松一笑不语。

  “还要叫我小杂种,诸般侮辱又训练什么?”云飞扬越说越气。

  青松的脸上仍然有一丝笑容,却已显得有些勉强,道:“以后我会吩咐他们在说话方面小心。”

  “师父,我看你老人家以后还是看稳一点。”

  “他们并不是小孩子,而且每一个都循规蹈矩,没有什么不妥。”

  “没有什么不妥?”云飞扬手一指青松,道:“这方面主持你就没有我清楚了,就说执法堂赤松、苍松两位师叔,便已是外和心不和,暗地拉拢人手,倘若师父你有什么三长两短,武当派一定四分五裂……”

  “住口!”青松突喝。

  “我是为了武当设想……”

  青松笑容一敛,道:“我只是知道一件事情。”

  “是什么事情?”

  “你只是个下人。”青松一字一顿地接道:“武当派怎样也好,都用不着你饶舌。”

  云飞扬整个人呆住,那副表情,像就被青松在小腹上重重地打了一拳。他实在想不到青松竟然会这样说,可是他又不能不承认,青松所说的实在很有道理。

  “这里没有你的事了。”青松接着喝一声道:“出去!”

  云飞扬只觉得一股气直冲咽喉,闷哼一声,转身奔了出去。

  奔出几步,却又觉得这样离开实在太无礼,脚步一顿,霍地回过身来,一抱拳,道:“师父,弟子告退!”

  然后才转身继续奔出。

  青松看着云飞扬的背影消失,嘴角又绽出了一丝笑容。

  是苦笑,遂又陷入沉思中。

  夜已深。

  云飞扬在床上辗转反侧,思前想后,始终都睡不着。

  只要一张眼,他彷佛又看见那些师兄弟轻蔑的嘴脸,彷佛又听到那些极尽侮辱的话。

  他不由双手抱着脑袋,整个身子都蜷缩起来。

  小室简陋,那张木床当然也不会太舒服,云飞扬却已习惯,只是今天所发生的事情实在不少,他受的侮辱也实在太多。

  没有灯光,从窗外潜心进来的月色,冷得就像是水,就像是冰。

  风吹萧索,吹来了远处的更鼓。

  二更鼓响。

  “二更!”云飞扬就像是中了箭的兔子一样,突然从床上跳起来。

  一滚身,脚沾地,随即将鞋子穿上,再一动,人已经掠至窗前。

  他的动作突然变得如此灵活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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