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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九回 神经初现(6)


  柳鹤亭惊惧地握着她的手腕,渐渐觉得自己的手掌,竟也和她一样冰冷,他竟开始在心里暗问自己:“她是谁?她到底是谁?她到底有多少件事延瞒着我的?她心中到底有多少秘密?她……她难道不是陶纯纯么?”

  他心情痛苦,思潮紊乱,以手捧面,垂首沉思。一阵凉风吹过,窗外似乎丈落下阵阵夜雨,夜色深沉中,窗外突地飘入一方纯白的字笺,却像是有着人性一般,冉冉飘到柳鹤亭眼前!

  柳鹤亭目光抬处,心中大惊,顺手抄过这方字笺,身形霍然而起,一掠而垒窗口,沉声地道:“是谁?”

  窗外果巳落下秋雨,点点的雨珠,挟着夜来更寒的秋风,嗖嗖地打在新俐的窗纸上。秋风夜雨,窗外哪有人影?柳鹤亭叱声方了,方待穿窗而出,仍回首望了陶纯纯一眼,却又倏然止步,在窗口呆呆地愣了半晌,茫然展开了掌中纸笺,俯首而观。他坚定的双掌不禁起了一阵轻微的颤抖。

  只见那纯白的纸笺上,写着的挺秀字迹,是:

  你可要知道你新夫人的秘密?

  你可要挽救江苏虎丘西门世家一家的性命?

  你也可使自己脱离苦海?

  那么,你立刻便该赶到江苏、虎丘西门世家的家中去。后园西隅墙外,停着一匹鞍辔俱全的长程健马,你只要由此往南,顺着官道而行,一路上自然有人会来替换你的马匹!假如你能在一日之间赶到江苏虎丘,你便可发现你所难以置信的秘密,你便可救得西门一家的性命,你也可使自己脱离苦海,否则……凶吉祸福,由君自择,动手且快,时不我与!

  下面既无具名,亦无花押,柳鹤亭惊惧地看完了它,手掌的颤动,且更强烈,他茫然回到他方才坐的地方,陶纯纯的面容,仍然是苍白而痛苦!

  “这封信是谁写的,信中的话,是真的么?”

  这些问题他虽不能回答,但犹在其次,最重要的问题是:“我该不该按照们中的话,立刻赶到江苏虎丘去?”

  刹那之间,这一段日子来的往事,齐地在他心中闪过:她多变的性情……她诡异的身世……秘道中的突然出现……清晨时的急病……在秘道中突然失踪的翠衫少女……满凝鲜血毛发的黑色玉瓶……以及她方才在晕迷中可怕的呓语……

  柳鹤亭忍不住霍然长身而起,因为这一切都使他恨不得立时赶到江苏虎丘去,但是,他回首再次望了陶纯纯一眼,那娇美而痛苦的面容,却不禁在他心底引起了一阵强烈的怜爱,他喃喃地说道:“我不该去的;我该保护她!无论如何,她已是我的妻子!”

  他不禁反复地暗中低语:“无论如何,她终究已是我的妻子,她终究已是我的妻子!”在那客栈中酒醉的温馨与迷乱,再次使得他心里泛起一阵混合着甜蜜的羞愧,昨夜花烛下,他还曾偷偷地揭开她覆面红巾的一角,偷看到她含羞的眼波和嫣红的娇靥。

  就是那温馨而迷乱的一夜,就只这甜蜜而匆匆的一瞥,已足够在他心底,留下一个永生都难磨灭的印象,已足够使得他此刻又自沉重坐下来。但是,陶纯纯方才呓语中那几个“杀”字,却突地又在他耳边响起。

  “杀!杀!”这是多么可怕而残酷的字句,从第一次听到这个字直到此刻,柳鹤亭心里仍存留着一分难言的惊悸,“天下第一,武林独尊,”他不禁开始隐隐了解到她心底深处的野心与残酷。

  这分野心与残酷,虽也曾在她目光中不经意地流露出来,却又都被她嘴角那分温柔的笑容所遮掩,直到此刻……

  柳鹤亭剑眉微轩,又自霍然长身而立,紧了紧腰间的丝绦。

  “无论是真是假,我都要到江苏虎丘去看上一看!她在这里定必不会遭受到什么意外的!”

  他在心中为自己下了个决心,因为他深知自己此刻心中对她已开始生出一种不可抗拒的疑惑,他也深知自己若让这分疑惑留在心里,那么自己今后一生的幸福,都将会被这分疑惑摧毁,因为疑惑和猜疑,本就是婚姻和幸福的最大敌人!

  他一步掠到窗口,却又忍不住回首瞧她一眼。

  只听她突又梦呓着道:“鹤亭……不要离开我……你……你要是不保护我……我……何必嫁给你,我……要独尊武林……”

  柳鹤亭呆了一呆,剑眉微轩,钢牙暗咬,身形动处,闪电般掠出窗外,却又不禁停下身来,为她轻轻关起窗子,然后轻轻掠到左侧一间小屋的窗外,沉重的敲了敲窗框,等到屋内有了惊诧的应声,他便沉声道:“好好看顾着陶姑娘,一有变化,赶紧去通知边大爷!”

  屋内第二次应声还未响起,柳鹤亭身形已飘落在数丈开外,一阵风雨,劈面打到他脸上,他望了望那灯光昏黄的新糊窗纸,心底不禁泛起一阵难言的寒意,使得他更快地掠出墙外,目光闪处,只见一匹乌黑的健马,配着乌黑的辔鞍,正不安地伫立在乌黑的夜色与袭人的风雨中。

  他毫不迟疑地飘身落在马鞍上,缰绳微带,健马一声轻嘶,冲出数十丈,霎眼之间便已奔出城外。

  官道上一无人踪,他放马狂奔,只觉秋风冷雨,扑面而来,两旁的田野林木,如飞向后退去,耳边风声,呼呼作响,也不知奔行了多久,他胯下之马,虽然神骏,却也禁不住如此狂奔,渐行渐缓,他心中焦急,顾不得怜惜马匹,丝鞭后扬,重重击在马股上,只打得马股上现出条条血痕。那马惊痛之下,虽然怒嘶扬蹄,加急奔行了一段路途,但终究已是强弩之末,眼看就要不支倒了!

  雨丝渐稀,秋风却更烈,静寂之中,急遽的马蹄声,顺风而去传得更远,柳鹤亭振了振已被雨浸透的衣衫,纵目望去,只听深沉的夜色中,无人的官道边,黝黑的林木里,突地传出一声轻呼:“换马!”

  接着,道边便奔出一匹乌黑健马,马上人口中轻轻呼哨一声,自柳鹤亭身侧掠过,然后放缓缰绳,柳鹤亭侧目望去,只见此人一身劲装,青巾包头,身形显得十分瘦削,却看不清面目,不禁沉声喝问道:“朋友是谁?高姓大名,可否见告?”

  哪知他喝声未了,那匹马上的骑士,已自翻身甩蹬,自飞奔的马背上,唰地掠下,反手一拍马股,口中再次低呼一声:“换马!”

  柳鹤亭左掌轻轻一按鞍辔,身形平空拔起,凌空一个转折,飘然落到另一匹马上,只听身后的人沉声喝道:“时间无多,路途仍远,望君速行,不可耽误!”

  新换的奔马,霎眼之间,便将这语声抛开很远。雨势已止,浓云亦稀,渐渐露出星光,但柳鹤亭心中的疑云却更浓重。他再也想不出暗中传声给自己的人,究竟是谁,此人不但行迹诡异,行事更加神秘,而且显得在江湖中颇有势力,门人弟子定必极多,否则又怎能为自己安排下如此精确而严密的换马方法!他遍思故人,心中仍然一片茫然,不禁为之暗叹一声,宽慰着自己:“管他是谁?反正看来此人对我并无恶意!”

  他一路思潮反复,只要到了他胯下的健马脚力渐衰之际,便必定有着同样装束打扮的骑士,自林木阴暗处突地奔出,为他换马,而且一色俱是毛泽乌黑,极其神骏的长程快马,而马上的骑士,亦总是不等他看清面目,便隐身而去!

  这样一夜飞奔下来,他竟已换了四匹健马,黑暗中不知掠过多少乡村城镇,也不知赶过了多少路途,只觉东方渐露鱼青,身上晨寒渐重,又过了一会,万道金光,破云而出,田野间也开始有了高歌的牧子与荷锄的农夫。

  柳鹤亭转目而望,四野秋色,一片黄金,他暗中忖道:“这匹马又已渐露疲态,推算时间,换马的人该来了,却不知他在光天化口下,怎生隐饰自己的行藏?”

  念头方转,忽听后面蹄声大起,他心中一动,缓缓一勒缰绳,方待转首回望,却见两匹健马,已直奔到他身边。一匹马上空鞍无人,另一匹马上,坐着—个黑衣汉子,右手带着抽绳,却用左手的遮阳大笠,将面目一齐掩住。柳鹤亭冷笑一声,不等他开口喝问,身形已自唰地掠到那一匹空鞍马上,右掌疾伸,闪电般向那黑衣汉子手上的遮阳大笠抓去。

  那黑衣汉子口中“换马”两字方才出口,只觉手腕一紧,遮阳大笠已到了柳鹤亭掌中。他一惊之下,轻呼一声,急忙以手遮面,拨转马头,向右边的一条岔道奔去,但柳鹤亭却已依稀望见了他的面容,竟似是个女子!

  这景况不禁使得柳鹤亭一惊一愕,又自恍然忖道:“难怪这些人部不愿让我看到她们的面门,原来她们竟然都是女子,否则我根本与她们素不相织,她们根本没有掩饰自己面目的必要!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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